云霧散盡,山巒盡頭漸漸顯現出諸多模糊人影。
他們稍稍停留一瞬,隨后或踏劍、或乘云、或騎人、或馭獸,眨眼間便飛至沈離面前。
浩浩蕩蕩猶如烏云壓頂,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大的陣仗...’
沈離原本以為區區外門弟子試煉,能來一兩個長老便算天魔宗重視了。
可眼下看來,半個天魔宗的高手都齊聚于此,為首那幾人的修行境界更遠超沈離生平所見。
莫非是各個星峰的首座?
也不知那個令修行界聞風喪膽的女魔頭有沒有來。
想到這里,沈離心中微微忐忑。
傳聞中,天魔宗主乃天縱奇才,年紀輕輕便已修行至八境巔峰,也將很快成為蒼瀾第二個九境修士。
到了她的境界,也許很多心思動作都無所遁形,能一眼識破沈離的細作身份。
早知道便臨時抱佛腳多看看書了,師父撰寫的那本《甄嬛傳》定能應付眼下危機...
“抱歉。”
沈離忽然發現自己走神了,不好意思地朝對面笑了一下。
笑容淡淡,卻令山河失色。
于是對面烏泱泱的人群也都走神了。
偌大的奈奈崖寂靜無聲,只有壓抑不住的驚呼和喘息聲偶爾響起。
“咳!”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老者從人群走出,先不滿回頭瞪了一眼,繼而冷聲問道:“怎么就你一人?”
沈離朝老者行了個師門禮,這才答道:“都死了。”
“你殺的?”老者的聲音聽著像在質問,可嘴角卻微微翹起。
一副“小子好膽色,老夫很欣慰”的模樣。
“是妖。”
沈離沉聲開口,當下把如何遇到妖族,對方如何襲殺諸位同門的經過說了一遍。
只是女妖的修為從四境變成了三境巔峰,丑強師兄也變成了為救師弟而慷慨赴死。
在他想來,縱然說辭再圓滿,今日也難逃問責。
可還沒等自己描述如何御敵,那羊角辮老者的臉色便已鐵青,其身后也傳來陣陣嘈雜。
“堂堂離山,竟與妖族為伍!”
老者咬牙切齒說了句不明不白的話,隨后竟直接轉身,化作一道青光朝遠空飛去。
其余天魔宗弟子也紛紛效仿,宛若蝗蟲過境,眨眼間消失無蹤。
偌大的奈奈崖,唯有三境小修獨自在風中凌亂。
“沈師弟。”
夜空下,有個御劍的真傳師兄忽而折返,笑瞇瞇地來到沈離面前:“你就是沈離師弟吧?早聽說沈師弟有仙人之姿,原先我還不信,今日倒是長見識了。”
說著不待沈離開口,從懷里摸出一本泛黃的書冊:“長老讓我把這部功法交給你,閑暇之余看看也無妨。”
沈離先行謝過,再問道:“這是晉升內門的獎勵?”
“這哪算什么獎勵,內門弟子人人都能學的,不過...”
真傳師兄看了看左右,搖頭嘆道:“參與考核的弟子死絕,倒沒人會和你搶著翻閱了。”
“嗯。”
“獎勵自然也有,等過幾日你進了內門便可向傳功長老領取。”
“多謝師兄。”
沈離抱了抱拳,隨即將功法書冊收入了須彌戒。
真傳師兄一直在旁邊看著,等沈離也疑惑望來,這才納悶道:“你就不好奇今日發生了何事么?”
沈離只是微笑:“宗門機密豈是我能探究的。”
“師弟好心性!”
真傳師兄贊嘆一聲,卻自顧自解釋起來:“宗門里又出現了細作。”
沈離不語,只是平靜望著他。
感受到了看傻子似的目光,真傳師兄擺手笑道:“我說的不是你們試煉時遇到的妖族,而是另一個細作,來自離山的細作。”
“七大天宗之首的離山劍宗?”
“什么天宗之首,都是些宵小之輩罷了。那女子竟潛入了縹緲峰,趁宗主破境時進行刺殺。”
“她沒事吧?”
“宗主大人自然無恙,但那細作也在混亂中逃走了,首座們這才命令我等必須找出細作蹤跡,否則難平宗主大人的盛怒。”
“原來如此,多謝師兄解惑。”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借你這兒偷個懶罷了。唉!同為天宗,都是修士,也不知那些家伙為何總視我等為妖人...”
真傳師兄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連忙撫平被風吹亂的裙擺,一邊小心翼翼翹著蘭花指擦拭眼尾。
“話說回來,宗主大人也親自去追那細作了,也不知...咦,沈師弟你去哪?”
“我也去幫忙。”
沈離隨口丟下一句,便匆匆忙忙往山下走去。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極為不妥,也明白在天魔宗高手齊聚的情形下,那離山劍宗的師姐恐怕兇多吉少。
但離山劍宗曾對他們師徒有恩,若真的還有一絲希望,他也愿冒險幫對方一次。
不過沈離還有些疑惑。
天宗弟子個個都是天驕,哪怕外門弟子也比一品宗門的長老金貴。
離山劍宗怎舍得讓自家寶貝深入魔潭?
而且當初的潛伏計劃只是探取天魔宗底細,可今日那離山師姐的行事,卻把兩大天宗徹底推到了對立面...
修行界要亂了!
沈離心中驚異,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
天魔宗地域極廣,從奈奈崖走到季季湖,又從神猴谷行至天罡門,尚未修行御空之法的三境小修好不辛苦。
更讓沈離深感疲憊的是,他完全無法判斷那離山師姐的行蹤。
或者說,只要他能想到的隱秘之處,天魔宗眾弟子也絕不會放過。
“不對,還有一地...”
沈離靈光一現,轉身望向不遠處的山巒。
那是他來時之路,奈奈崖。
雖然今日奈奈崖有許多參與試煉的弟子,可離山天驕若真想隱藏蹤跡,哪是他們這些二三境的小修士能感知到的?
更何況,即便奈奈崖有陣法遮蔽,但既然妖族能成功進入,那么與妖族合謀在今日起事的離山師姐,也定然有破陣之法!
想到這里,沈離將靈力灌注雙腿,又快步折返了回去。
此時已是深夜,奈奈崖比方才更寂靜幽森了幾分。
那位真傳師兄早已不知所蹤,但或許是錯覺,整個山澗的蟲鳴鳥叫也仿佛消失殆盡。
沈離默默穿梭在密林中,沒點燃火石,卻依然輕車熟路。
那些長眠于山上的師兄師姐,不僅增長了他的修行經驗,也讓他對山中路途了熟于心。
不知是環境有異,還是心有所感,沈離腳步一頓,抬頭望了過去。
蒼白月色,枯藤古樹,一個女子正靜靜坐于樹梢之上。
瀑布般的長發散落腰間,發絲隨風搖曳,讓本就絕美的容顏更添幾分嫵媚。
螓首蛾眉,領如蝤蠐,一襲衣裳猩紅如血,再配上那對明凈清澈的眸子,真恍若天仙下凡。
只是她似乎受了些傷,嘴角隱隱有血跡殘留,臉色也異常蒼白,整個人都顯得飄飄欲墜。
沈離還注意到,女子手中正握著一枚劍型令牌。
“師姐。”
迎著那淡漠的目光,沈離輕聲打了個招呼。
女子微微挑眉,剛想開口卻又臉色一變,顯然在努力平復氣息。
“師姐別擔心,我沒有歹意。”
沈離邊說邊靠近,很快走到了那古樹之下。
離山師姐的狀況果然很糟糕,不僅呼吸急促,甚至感知不到她的半點靈力。
‘不能動嗎...’
望著那清絕的容顏與曼妙的身姿,沈離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若我今日救了她,師姐定會教我精妙無比的離山劍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