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宗門多如牛毛,但只有七個門派能被稱作天宗。
天宗里御劍者無數(shù),卻只有一個地方被劍修們追崇。
那便是離山劍宗。
“道起于劍,劍出離山”
連三歲孩童都能念出的口號,被師父稱贊為“劍人”的沈離自然心生向往。
只不過眼前的離山師姐雖生的極美,可氣質(zhì)也極為冷漠,眼神更是滿滿的戒備。
顯然不會輕易將宗門秘法相授。
沈離倒沒被對方的氣場嚇住,反而隱隱有些親切。
記得剛拜師茜茜仙子時,不知因何緣由,師父起先也并不待見自己。
沈離還時常聽見她自言自語,說什么“他怎么可能是天命人!”、“主線任務(wù)非他不可嗎?”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但縱然戒備之心甚重,茜茜仙子也仍對他極好。
她每晚都會送來一碗熱湯,喝了之后全身暖洋洋,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她還想傳授一門無上功法,好像叫什么《葵花寶典》?
雖然后來被掌門師叔見獵心喜騙走,可沈離卻始終心懷感恩。
再往后師徒倆一起經(jīng)歷了諸多奇人異事,關(guān)系漸漸親密,茜茜仙子也終于放下隔閡。
甚至為了沈離的舊傷,她還贈予他一只域外天魔傍身,讓他得以繼續(xù)修行。
“真誠才是必殺技!”
這是茜茜仙子的教誨,沈離謹(jǐn)記于心。
既然師父能被他的真誠打動,那眼前的離山師姐也不會例外。
想到這里,沈離望向樹上女子,真誠微笑:“我也是細(xì)作。”
聽聞此言,離山師姐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眸果然泛起一絲波瀾。
她眉眼彎起,嘴角也勾勒出一抹笑意:“哦?”
臉色依然蒼白,但隨著這抹微笑浮現(xiàn),連穹頂月色都好像變得黯淡無光。
沈離見慣了茜茜仙子的美貌,此刻倒顯得淡定:“師姐行刺失敗,眼下整個天魔宗都在尋你,不如隨我回外門居所養(yǎng)傷?”
“為何信你?”
“師姐沒的選。”
“若我不是那離山細(xì)作呢?”
“我認(rèn)得離山劍符的。”
沈離指了指女子手中握著的那枚劍型令牌。
令牌黝黑無光,乍眼一看甚至有些丑陋。
某次他與師父遇險,被一位路過的離山高人所救,對方腰間掛的正是這枚象征離山真?zhèn)鞯膭Ψ?/p>
“原來如此。”女子輕輕頷首,又淡淡問道:“你如何找到這里的?”
“恰好與師姐的想法不謀而合罷了。”
“你倒比那些家伙聰明的多。”
離山師姐又莫名笑了一下,明明是在夸沈離,卻好像在夸自己似的。
隨后她身形微微一晃,衣袂搖曳,只眨眼間便出現(xiàn)在沈離身側(cè)。
沒有半點(diǎn)靈力波動,卻讓沈離無法看清其動作。
挨得近了,離山師姐的容顏也更清晰了。
依然極美,卻蒼白的厲害。
“走吧。”
“我扶你?”
“不必。”
“行。”
這師姐在離山應(yīng)該地位頗高,說話行事都略略有些霸道。沈離對此談不上喜惡,卻也不會上趕著討好巴結(jié)。
誰還不是個天驕了?
以三境之力瞬殺四境大妖,沈離自有他的驕傲。
正待開口詢問些什么,卻見離山師姐正一錯不錯盯著他的臉,見他望來,又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師姐怎么了?”
“你相貌出眾,在圣...在天魔宗當(dāng)細(xì)作是否太過高調(diào)了?”
“師姐不也同樣如此?”
“嗯。”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
沈離微笑,天上的月亮似乎被驚擾,匆忙躲進(jìn)云層。
師姐頷首,山間的花朵也因嬌羞低下了頭。
“呸!”
沈離吐掉鉆進(jìn)嘴里的飛蟲,領(lǐng)著師姐朝山下走去。
山路崎嶇,兩人走的緩慢,雖一路上也有交談,不過聽上去都似些閑言碎語。
“師姐似乎傷的厲害?”
“嗯,但應(yīng)該還能殺得了三境修士。”
“巧了,我恰好三境。”
“你不會逃么?”
“師姐若真想殺我,我哪能逃得了呢。”
“確實(shí),你靈府受過傷,比尋常三境修士還要弱一些。”
“師姐好眼力。”
沈離點(diǎn)點(diǎn)頭,沒去爭辯自己另有奇遇。
不過這離山師姐到底幾境?
靈府并非五臟六腑,便是修士自己也需打坐觀想才能感其存在,她怎能一眼就察覺的?
“你不必多慮。”
似乎看穿沈離心中所想,離山師姐淡淡道:“我有奇術(shù)在身,天下之大,或許也只有我能做到這般了。”
這番話說的霸氣無雙,加之她清冷無比的容顏,直讓天地也為其心折。
沈離沒有心折,反而隨手折了一根嫩枝。
翠綠的枝葉隨風(fēng)搖曳,像極了山間那一座座墳頭風(fēng)光。
“說到受傷,我倒想起一件事物。”
他略作思索,隨后從須彌戒內(nèi)取出一枚丹藥。
色澤溫潤如暖玉,內(nèi)里似有赤金色的流沙緩緩旋動。
“此乃霸王廟高僧所贈的金紋丹,雖無法痊愈師姐你的傷勢,但總歸能補(bǔ)充些靈力的。”
沈離表情略顯不舍,行為卻異常大方,捏著丹藥的手幾乎已湊到離山師姐的唇邊。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谥讣猓€伴著若有若無的幽香,他卻毫不分心,只是靜靜望著眼前女子。
“如此...”離山師姐迎著他的目光,眸光一陣閃動:“便多謝了。”
紅唇微張,貝齒輕咬,丹藥便從他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嘴里。
沈離親眼看見她把丹藥吞下去,又耐心等了片刻,見師姐毫無異狀,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丹藥不錯...”
或許魔宗月色太過撩人,也或許丹藥真乃天材地寶,離山師姐再抬起頭時,臉上竟好似浮現(xiàn)出一朵紅霞:“但這不是霸王廟的金紋丹,而是離山的玄陽靈韻丹。”
“嗯。”
沈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立夏】悄然歸鞘,一番猶豫后,又把手里的嫩枝也丟掉了。
其實(shí)是什么丹藥并不重要。
即便天魔宗與其他天宗素有間隙,但各門各派的丹陣奇術(shù)也肯定有所了解。
沈離在意的是“吞服丹藥”這件事。
無論妖族還是天魔宗弟子,他們都無法服用正經(jīng)丹藥的。
修士的丹藥種類繁多,但歸根結(jié)底都是用天材地寶轉(zhuǎn)換為天地靈氣,用于修士的滋補(bǔ)、療傷、增雞、駐顏。
而妖族修行并不依賴天地靈氣,它們自有妖丹,通過妖丹將生靈血肉轉(zhuǎn)換為妖氣。
天魔宗弟子則比較倒霉。
他們需要天地靈氣,也恨不得天天嗑藥。
但他們往往貪念修為上的精進(jìn),哪還會費(fèi)心思研究什么丹術(shù)陣法?
于是天魔宗弟子想出一個省時省力的煉丹總訣,名為“拿來吧你”。
是以某段時間整個修行界都兵荒馬亂,據(jù)說連離凰谷女修的月事丹藥都被拿的一干二凈。
直到最后,一位大能前輩勇敢站了出來。
他利用天魔宗弟子的功法特質(zhì),鉆研出一種奇陣。
此陣施展時平平無奇,哪怕魔宗弟子站入其中反復(fù)橫跳兩年半,都無法傷其分毫。
但若印刻在丹藥上,又被吞入腹中,陣法便會與天魔血脈相融,輕則靈力全失,重則爆體而亡。
自此以后,修行界又復(fù)朗朗乾坤,天魔宗弟子站如嘍啰。
眼前的絕美女子既能安然服藥,身份便也不再有異。
攜帶離山劍符,又身負(fù)重傷藏于深山,不是離山師姐還能是誰?
總不能是魔宗宗主吧?
“是我唐突了,師姐莫怪。”
沈離行了一個同輩之禮,也終于通報(bào)了姓名:“無雙城,沈離。”
“蘇晚魚。”離山師姐輕聲開口。
“見過蘇師姐。”沈離再行一禮,態(tài)度比剛才從容了不少。
離山師姐則默默注視著他,等發(fā)現(xiàn)他聽到自己名字后毫無異樣,嘴角也悄然彎起一絲弧度。
“冒昧一問,師姐先前在哪座星峰潛伏?”沈離好奇道。
“縹緲峰。”蘇晚魚淡定自若。
“天魔宗的主峰?師姐是宗主真?zhèn)鳎俊?/p>
“縹緲峰只有一個真?zhèn)鳎皇俏摇!?/p>
“原來師姐是劍侍。”
沈離心中了然,并對離山師姐認(rèn)真抱拳拱手:“師姐受苦了。”
劍侍說白了就是略通修行的侍女,在其他宗門或許尚可安身,但天魔宗每個人都不太正常,于宗主身邊肯定更如履薄冰,
一介天驕能深入魔潭,又如此委曲求全,實(shí)在令人欽佩贊嘆。
懷著敬佩之情,沈離主動走在前方,手持長劍披荊斬棘,為重傷的師姐鋪平道路。
蘇晚魚并未多言,只是緊緊抿著雙唇,香肩微顫,好似在苦苦忍耐著傷痛。
“奇怪...”
沈離忽然回頭,看的不是師姐,而是不遠(yuǎn)處的山澗。
奈奈崖安靜如往昔,但或許是錯覺,他總覺得山上的墳包好像多了幾座。
“怎么了?”蘇師姐挑眉。
“無妨。”沈離轉(zhuǎn)身繼續(xù)開路。
應(yīng)該是錯覺吧。
畢竟自己也沒認(rèn)真數(shù)過有多少墳包。
那些師兄師姐總是神出鬼沒,有時候埋人埋的好好的,莫名其妙就又來了一個目擊者。
嚇?biāo)廊肆恕?/p>
“山上那些墳都是你挖的?”就在此時,他聽見身后的師姐如此問道。
“嗯,那里的土不錯。”沈離笑著答道。
“確實(shí)挺松軟。”離山師姐表示同意。
“師姐平時在哪埋人?”沈離有些好奇。
“隨手殺了便是,不用埋。”離山師姐很是不屑。
“師姐還是小心為好,唔...師姐既為劍侍,是不是還有機(jī)會回去?”
沈離忽然想起來,劍侍平日都以輕紗蒙面示人,既然離山師姐還在天魔宗內(nèi),他日尋了機(jī)會再潛進(jìn)縹緲峰也不是難事。
“當(dāng)然要回去的,不然修行界就亂了。”離山師姐笑吟吟的答道。
“哦...”
沈離覺得蘇師姐在吹牛,卻不僅沒戳破,反而期待且猶豫的問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若有機(jī)會,師姐殺人時能否讓我補(bǔ)那最后一擊?”
沈離的想法很簡單。
他體內(nèi)那只域外天魔呆呆的,從不計(jì)較御敵過程,只要生靈死于他手中,便會給予他“經(jīng)驗(yàn)”獎勵。
而離山師姐所面對的敵人遠(yuǎn)比外門弟子強(qiáng)大,獎勵肯定也更為豐厚。
想到這里,沈離又補(bǔ)充道:“尤其是天魔宗宗主,請務(wù)必讓我親手...”
話音未落,他忽感一陣戰(zhàn)栗。
那是來自修為境界上的壓制,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神魂抹滅。
“師姐?”
沈離訝然回頭,卻見離山師姐也正冷冷望著自己,可未等他出聲詢問,便她的臉色急轉(zhuǎn)直下,身子也驀地一軟,整個人都倒在了他的懷里。
沈離先是一驚,差點(diǎn)以為師姐真的被丹藥反噬。
但隨后他便察覺出這離山師姐實(shí)在是傷勢太重,不僅靈力全無,就連全身靈脈也寸寸斷裂。
也不知她如何堅(jiān)持到現(xiàn)在的。
如此傷勢,別說日后修行,能否保住性命也是未知。
沈離悠悠一嘆,既為天驕師姐感到惋惜,亦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同時還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大膽想法:
若此時捅她一劍,“細(xì)桶”也會給自己獎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