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密林,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山壁旁一個不起眼的洞口。
是她!
沈清安的眼神一凜,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洞口被藤蔓遮掩,十分隱蔽。
洞內光線昏暗,他知道,江芍在里面。
也好。
這里四下無人,僻靜隱蔽。
正是坦白一切的最好時機。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邁步走了進去。
“江芍。”
他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山洞里,帶上了一絲回響。
洞內深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像是跌倒匆忙爬起來的聲音。
沈清安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江芍的身手,他比誰都清楚。即便右手有傷,也不至于在這樣尋常的山洞里失足。
是哪里不舒服嗎?
“你沒事吧?”他沉聲詢問,聲音在空曠幽暗的山洞里激起一圈圈回響。
洞內,那陣響動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沒有回答。
沈清安的耐心在今天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等了。
有些話,今天必須說清楚。
他往前走了兩步,身影被洞口透進來的光拉得修長,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泱泱,你聽著。”
“與你有婚約的人,不是沈知意。”
洞里依舊安靜得可怕。
沈清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是我。”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仿佛有千鈞之重,砸進了山洞的寂靜里。
他頓了頓,像是在解釋。
“那一次,皇嫂讓你去她寢宮,她要給你介紹的人本來就是本王,可你不知怎么就誤認為是知意了,你以為本王是代替知意來相看你的,本王本想當場澄清,可本王看你……”
沈清安的語氣里,出現了遲疑,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絲無措。
“你看本王的眼神,很懼怕。像是見了什么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他說的是實話。
那時的江芍,剛聽完宋彥恒那些傷人的話,正是心神俱碎的時候,猛然見到傳聞中冷冽如冰、生人勿近的寧王,本能地就想躲開。
那種疏離和戒備,像一根無形的刺,扎進了沈清安的心里。
他活了二十年,天之驕子,算無遺策,從未有過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
可在那一刻,對著那個滿眼都是防備的江芍,他竟真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怕他一開口,她會躲得更遠。
“本王只能將錯就錯地應了下來。”
“泱泱,此事是本王之過。”他坦然承認,聲音里帶著一絲歉意。
“本王以為,等你慢慢習慣了京城,習慣了與皇室打交道,再尋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或許你會更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沒有提自己是如何看著她追著宋彥恒跑了三年,沒有提自己是如何在暗中一次次幫她收拾爛攤子,更沒有提在北境戰場上,是誰將她從尸山血海里背了出來。
那些事,太沉重,也太復雜。
今天,他只想把最關鍵的一點告訴她。
“本王并非有意欺瞞,只是……事出有因。希望你,莫要因此記恨我。”
沈清安說完,便不再言語。
他覺得今天的信息量已經夠大了,剩下的,可以等她慢慢消化之后,再一點一點地告訴她。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江芍的回應。
無論是什么,他都做好了準備。
可時間流逝,山洞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那份死寂,開始變得有些詭異。
沈清安忍不住再次問道。
“泱泱?你沒事吧?”
他又喚了一聲,語氣滿是擔憂。
這一次,終于有了動靜。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山洞的陰影深處,緩緩地傳了出來。
一個身影,慢慢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輪廓被洞口的微光一點點勾勒清晰。
沈清安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怎么是你?”沈清安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皸裂。
為何是陳小姐?
江芍呢?
他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冷得徹骨。
陳香蓮被他這副模樣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住地哆嗦著,那雙美麗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俊美如神祇,卻也冰冷如修羅的男人,心里最后一點希冀,被摔得粉碎。
“原來……是這樣……”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濃的哭腔和不敢置信。
“原來……和泱泱有婚約的人……是殿下您……”
她終于明白了。
為什么寧王殿下對所有女人都不假辭色,卻愿意屢次為泱泱出頭。
秋月樓,臨湘閣,甚至這次秋游!還有每次沈知意送去江府的禮物
這一樁樁一件件,原來如此!
“原來……殿下心悅之人,竟是泱泱”
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碾碎。
她還沒來得及開始的愛戀,甚至還沒來得及正式地對他說出那句“我心悅你”,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
原來沈知意說的是真的,寧王殿下心里真的有人了。
可,為什么偏偏是江芍!
沈清安看著她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心中卻沒有絲毫憐憫,只有無盡的煩躁。
他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
非但白說,還把事情攪得更加復雜!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冷聲道:“陳小姐,今日之事,本王希望你……”
“殿下放心。”陳香蓮慘然一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我不會說出去的。”
她怎么有臉說出去?
難道要告訴所有人,她興沖沖地跑來跟寧王表白,卻意外聽到了寧王對他人的深情剖白嗎?
她陳香蓮,相府嫡女,京城第一才女,丟不起這個人!
“只是……”
她的目光,忽然變得無比哀戚,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直直地看向沈清安。
“殿下,我……我心悅殿下,已非一日。”
她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氣,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沈清安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依舊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陳香蓮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但她不甘心,她還想做最后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