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了一個丑八怪。
隨著臉上的水泡破裂,燙熟的面皮下長出了新的面皮后,他的丑已經不能用丑來形容,應該說是恐怖。
在二月中旬,他成了余家的門房。
沒有人要求他這么做,他自己要求的,老葉一下子就失業了。
解脫后的老葉開始跟著老爹在長安跑生意,拉著板車給買煤的人家送煤。
至于這個門房是否可靠,老爹沒有多說。
老爹卻是出乎意料的信任他。
老爹常說,他都這樣了,那真是想活,他見過狠人,但沒見過往臉上澆熱水的。
這種“洗心革面”法比自殺投胎做人還難。
面容一毀,這一輩子都要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眼中,比死都難受。
老爹先前是軍戶,在軍中呆過一段時間,別的優點沒有,做事很是豪放。
也正因為他這樣的豪爽性子,所以,這屋子里人越來越多。
他也不在乎自己過得多好,自己有口吃的,人家不嫌棄這個家窮。
他都樂意一起過。
他一直認為自己有了這么好的一個兒子就是因為自己的行善積德。
能救一個人,能讓人念著自己的好,那就是在行善積德。
正因為老爹是這樣的一個性子,這屋子的人也都是五花八門。
軍戶,有故事的老葉,可憐人陳嬸和一心想要個孩子的廚娘。
就連如意都說老爹對他比他親爹都好。
到現在有點不放心這個對自己這么狠的門房。
因為對自己狠,那對別人就更狠,這樣的人最可怕。
不過怕也沒用,奈何老爹說這人是個漢子。
的確是個漢子,嘴是真的硬了,都在家住一個月了,連名字都不知道。
一問就是說名字就是一個代號而已,鐵打的漢子身上竟然有了禪意。
雖是如此余令還是不放心,就偷偷的想了一個法子。
于是茹家小娘子茹慈和妹妹成了莫逆之交。
兩個人這一個月里玩的很好,悶悶要么去茹家玩,要么就是茹慈來自家玩。
茹慈一來,茹家就會有人跟著。
一個胖的像山一樣的婦人,一個比老葉話還少的護衛,兩人一左一右的待在后宅門口。
余令現在很忙。
自從泥磚入窯以后總感覺心里不踏實,生怕搞砸了。
自己是從書上看的,說什么淤泥可以燒磚。
實際操作起來并不是把泥巴揉成磚石模樣放到里面就行。
需要澄漿,需要煉泥,需要人工制胚,然后再入窯。
入窯以后,堆放時還要求橫豎混合搭配,相隔一定的距離要留有通風的縫隙。
縫隙之間用煤炭填充,而且比例要用的好,要保證煤炭燃燒可以將磚燒透。
因為是頭一次使用的生窯,這無疑又增加了成磚的難度。
燒窯的手藝人說……
只要出窯后有一半的磚能用,那這事就算成了。
余令來的時候給茹讓帶了飯,他這幾日比余令的壓力還大。
因為他已經利用他自家的關系把買主都找好了。
這家五百塊,那家一千塊,不知不覺他就賣了快一萬塊。
望著余令,茹讓的心那叫一個恨啊。
事到如今他才發現余令也就動動嘴,真要說他做了什么,他就是找了人。
這七八村落的人不知道為何對他信任的很。
自己這邊找匠人,發工錢,就連燒磚的煤石都是從余家買的。
余家煤石開張的第一單大生意就是自己,足足買了一千多斤黑煤。
如果這次磚沒燒出來,那自己這次可就虧大了。
余令來帶了好多好吃的,有鹵肉,有溫熱的米酒,還有可以用來解悶的炒麥粒。
就連茶都泡好了。
這都是余令從子午集買的。
上個月子午集開張了,不開張沒法子,這附近這么多家子,這么多人,有人就有購買需求,子午集是遭了禍患。
但日子總得過啊。
“讓哥,今天大概能開么?”
茹讓拍了拍手站起身,從余令手里接過各種吃食,然后道:“昨日夜里其實就差不多了,為了穩妥點就多等了一會兒,馬上就開。”
茹讓心里很忐忑。
一窯磚燒制的好壞,匠人師傅說關鍵環節就是放水降溫,這個全靠經驗,多一點,少一點都不成。
可憐的匠人師父已經連續三天沒睡好覺了。
自己花了這么多的錢,如果這件事失敗了,錢不錢倒是無所謂,問題是這是自己第一次對一件事這么上心。
余令一屁股坐在外面的泥磚上,磚上帶著余熱。
余令舒服的發出一聲呻吟。
馬上都三月了,這天還這么的冷,昨日去油菜地看了,去年十一月冒出來了那么多,如今剩下一半。
幾乎凍死了一半。
這反常的天氣,根本就不適合種糧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月才暖和,九月就冷了,根本就不適合耕種。
每次想到這些,余令總是望著北面,不知道小老虎怎么樣,希望能有好消息傳來。
抬起頭,見茹讓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余令趕緊道:
“別這樣看我,你這樣看我我心慌,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一旦成功咱們就用低價來占領整個長安!”
余令的話讓等著開窯的一眾漢子眼睛發出了精光。
余令小老爺說了,一旦這事兒可做,今后制胚,入窯的事情都是他們這七八個村子的漢子來做。
賣磚賺的錢,他們也有份。
而且,磚賣的越好,他們就能拿的越多。
如果能拉來買磚的客人,誰拉來的客人再去介紹客人,還能拿的更多。
所有人都在盼著這事兒能成。
所有人可都記得,余令小老爺當時可是笑著說了。
說不定在今后啊,在這里干活賺的錢,比種地都多。
老天爺,家里的地不耽擱,還能賺比種地都來的多的錢,這種日子怕就是神仙來了也羨慕吧!
讓哥也說了,如果成了,那些碎磚就不要了,誰有勁,誰就拉回去。
鄉親們聽到這句話心里又熱了起來。
碎磚怎么了,拉回去蓋房子,那自家也是磚房,這年頭誰家住的是磚房。
住在城里的那些有錢人怕都住不起吧!
兩人的這話鄉親們都信了,因為這兩人都是讀書的相公,那可是天上的星星下凡,將來要當官的。
他們的話自然是真的。
“讓哥,吉時到了!”
茹讓猛的站起來,咬著牙,大聲怒吼道:“開!”
窯開了,火雖然退下去了,但隨著窯門打開,那噴出來的熱氣還是逼的人連連后退。
著急的伙計把手里長長的鉤子往黃泥里一滾,然后伸到磚窯里面把磚勾出來。
望著沒碎裂的磚,窯掌柜走上前一榔頭砸了上去,磚發出一聲脆響裂成了兩塊。
窯掌柜渾身顫抖,拿著碎磚走到茹讓面前,渾身都在抖。
“東家,成了!”
余令深吸了一口氣,茹讓猛的瞪大了眼,望著眼前黑漆漆的窯掌柜,只覺得今日的掌柜格外的順眼。
隨著伙計用著鉤子不斷的把更多的磚拉出來,碎裂的概率也被估算了出來。
“令哥,咱們發財了!”
余令笑了,扭頭沖著著急等待的鄉親們大吼道:
“干活了,準備掙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