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蓮塘荷花紛紛爭艷時,縮在凌云觀西角院安靜了小半月的鄭唯真,清瘦了許多。
伺候她的兩個嬤嬤,因著二小姐臨走前的叮囑,不敢大意。
私下也不說大小姐不是武安伯府血脈這些胡亂猜測的話了。
要真不是,二小姐那樣道法高深的人怎會看不出。
能吩咐她們把人看好,就說明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她們不能怠慢。
但鄭唯真偷聽到那些話后,腦里日夜都在翻滾不休。
她甚至找到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證實到自己不是武安伯府的親生血脈。
比如自妹妹歸家后,父母兄長對自己種種的不如以前。
那妹妹能看出假祖母,自然也能看出她真假。
她還能給皇家血脈找到親生父母。
她屢次警告自己不要給武安伯府丟人。
這些“證據(jù)”讓她痛苦非常,也慌恐非常。
她害怕身份會有被揭露的一天。
沒了伯府大小姐的身份,她會一無所有卑賤到底。
她觀察著兩個嬤嬤的態(tài)度,表面上還把她當大小姐來敬,心里起了琢磨。
她不能坐以待斃,就此任由武安伯府把她困在凌云觀一輩子。
他們寧可把她送到道觀也沒把她身份道破,說明有顧忌。
不管他們顧忌什么,她都可以利用他們的顧忌,繼續(xù)當自己是武安伯府大小姐來謀劃前程。
就算回不到京都,也絕不能過卑賤的人生。
她抄經(jīng)讀經(jīng)之余,開始走出西小院,與在凌云觀清修的人友好交談。
也與到凌云觀上香的香客偶爾相遇說話。
端著京都伯府貴女的名頭,身段卻放低了許多。
兩個嬤嬤瞧著她這副做派很是摸不著頭腦。
不過只要大小姐不鬧騰,不亂發(fā)脾氣,她們就省心多了。
雖然時時有種日頭打西邊出的感覺,但她們不敢講大小姐轉(zhuǎn)性轉(zhuǎn)得好假。
這日鄭唯真瞧著有人拿了荷花插瓶,供奉在大殿。
不由得想起一年一度的荷花宴,最是云裳紗色繽紛時節(jié)。
京都這夏日盛大花宴,如今她不再能參加。
她曾經(jīng)是花宴上多么光彩的人兒,現(xiàn)在卻只能在廟宇里吃素抄經(jīng)。
早知如此,她就該在退婚后迅速定親嫁人。
如此不管她出身如何,也能生活在京都富貴圈。
可如今她只能在這方寸地謀劃自己的前程了。
想到自己錯失的大好機會,她看著那幾株不太鮮艷的荷花懊悔落淚。
從此后,京都的富貴繁華怕是都與她無關了。
內(nèi)心的痛悔,都化成了串串珠淚。
“這位姑娘,何故如此傷懷?”
在她掩面垂淚之時,有人靠近關懷慰問......
在花宴中甚覺無聊的鄭離驚,應付了幾個沒眼力勁兒湊上來求這要那的人。
直說弟弟受了傷,她今日不宜看相算卦。
她只陪母親憑窗看荷塘。
看那碧葉映芙蓉,輕舟在其中。
今日有蹴鞠比賽,這別院自然多了許多少年郎。
沒去看比賽的,也到荷塘來賞花。
花宴上男女大防沒那么講究,男女同舟渡也不稀奇。
郭氏瞧著那些青春慕艾的少年男女,內(nèi)心不由感懷。
自己生的幾個孩子,大兒子成了親,超出預期的幸福。
大女兒卻超出預期的失望。
要是她聽話,此刻荷塘同舟渡的也會有她一個。
未來前程必不會差。
可如今去道觀清修,即使有了無破綻的緣由。
但終歸留下患病過的缺陷,且年齡一過更不好議親。
只是在這些擔憂前,改不了性子會造成更大不可沽的后果,也就只能兩弊相衡取其輕了。
她微嘆口氣看向身邊的小女兒。
瞧她看那些少年男女在一起卻毫無羨慕之色。
心頭也略有無奈,這是個不能以尋常禮教框上的孩子。
她隨心能安就好,不能強求兩全其美。
也就剩個小兒子,或可能讓她這個做親生母親的稍稍能正常些操持。
至于兩個庶女,都各有了安排,只是秀姐兒和侄子的事還未說至明面上。
家里除了她和伯爺,其他人還不知。
“師姐,你看,我得了這么多漂亮荷花!”
善若跑出去一圈,和半夏抱回來滿滿兩懷抱開得程度不同的荷花。
“這些等會我們拿回府插瓶,能賞好幾日呢!”
“怎摘這么多!”鄭離驚詫異的幫忙接手。
這都夠插十瓶八瓶的了。
“不多不多,咱們?nèi)巳擞蟹荨!鄙迫粜χ种浮?/p>
“我房間,我父王書房,我母妃臥房,還有師姐的房間,姑母姑丈的房間,表哥表嫂的房間,還有安哥哥和表姐她們,都能插上這荷花來賞。”
郭氏聽笑了:“我們也有份啊,善若這是有點好的都沒忘咱們家!”
“那是!”善若答得理所當然。
鄭離驚低頭看看這一摞青玉紅粉,沒瞧出特別之處。
這不跟家里蓮池長的差不多嗎,何必大老遠帶回去。
善若看出師姐納悶所在,她笑著跟師姐耳語:“摘別人的,我們家的荷花留來長蓮子?!?/p>
反正是大公主,也就是她真正親緣上的大姑母讓人給她摘的。
不要白不要。
聽得善若這小心思,鄭離驚頓時失笑:“那你也要的太多了點,你看別人都只是摘幾支賞玩而已。”
善若卻兩大摞的帶回來,都要跟買花小姑娘差不多了。
看看,四周的人都驚訝上了。
善若小下巴一抬:“那又怎樣,我就是要多的?!?/p>
瑾王妃笑著道:“她大皇姑這是疼她呢!承了她好意就是。”
這面子活大姑子不做出來,怎好補她前陣子冒酸氣失的臉面。
女兒獲得她皇祖父寵愛,封了郡主又有護衛(wèi)跟封邑,待遇跟大姑子同等。
自持獨一份榮寵多年的大姑子,心有不平的說了不少不中聽的話。
要不是被帝后敲打過,且沒有這一出。
王妃對善若這般寵溺,鄭離驚跟著心安理得了。
“那就帶回去,每人屋里都插上一瓶?!?/p>
她也就隨口說一句,并不是真覺得這是什么稀罕物不好拿。
瞧瞧那些泛舟荷塘的,哪個不摘花來賞。
來這兒玩的就是賞帶拿。
就連九曲廊道上的人,也想伸手摘花呢!
“救命?。∮腥说暨M荷塘啦!”驚呼聲突起。
九曲廊道上突然出現(xiàn)喧鬧慌亂。
鄭離驚心頭一跳,當即憑窗舉目去看。
兩個妹妹剛才游玩到中間段廊道,正是人聲喧嘩處。
她當即一撐窗臺直接跳了出去,一落地就朝九曲廊道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