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鄭離驚放出了母親的魂魄。
家里的悲痛氣氛稍緩,家人雖還會抹淚而悲,但不再哀慟上臉,難以自制。
日子總是要過的,沉溺悲傷于體無益。
郭氏飄在生前的家中,以另一種視角看到家人,臉上有不舍也有欣慰。
孩子們都有吃飯,很好。
但丈夫那么大個人怎么只吃一點點,這不是好事。
她知道女兒能聽到自己說話,趕忙叮囑女兒勸勸她父親。
莫要餓壞身體。
鄭離驚告訴母親不用擔憂。
父親沒有胃口,餓幾日沒事,過些日子總會恢復。
郭氏只能無奈的看著丈夫消沉的樣子,飄過來飄過去。
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和鬼,再也無法互相慰藉。
只有心存的掛念,伴隨他們度過陰陽兩隔的日子。
過了頭七,鄭離驚把不舍的母親放出結界,讓她去適應死后的世界。
過多干預母親的魂魄,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日后無事,他們只能在忌日或年節上見一見了。
十月,新的大戎王上位。
主動和議的大屹,賠償了大晉大量牛羊馬。
凱旋之軍開始班師回朝。
巨大的勝利以及對未來安定的美好展望,都讓京都上下喜悅歡呼。
論功行賞,鄭紹安以十五歲之齡,被封為定西將軍。
駐守西北,隸屬西北中軍,官至五品,轄兵五千。
縱觀大晉歷史,十五歲就擔任五品軍職的人,僅他一個。
且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跨級速升。
成為一時佳話。
作為突襲大戎皇都主要發起人,他年紀雖小,但有勇有謀。
能當大任。
當然,皇帝大方給出這樣的封賞也有還點賬的意思。
對于弟弟獲取這樣的功勛榮耀,鄭離驚自是高興。
經歷過戰事淬煉的弟弟,已經脫胎換骨。
說話行事少了青稚,多了沉穩。
失去母親的悲痛也讓他不再輕易任性。
他迅速成長成母親希望的樣子,成了家里的驕傲。
慶功宴后第三日,綏王提出要去岳山拜見姑太之意。
皇帝聽了,似乎沒有多少意外。
只問他:“你可想好了去岳山回來要面臨什么?”
“兒臣知道。”綏王垂眸回應。
他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他,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回避。
對于這個在西北歷練兩年,頗有大局觀的兒子,皇帝很滿意。
“那你去吧!”他看著兒子特意交代:“讓鄭家女帶你去。”
“是。”
見兒子神色平靜,皇帝愈發滿意這表現。
不讓人輕易看出心中所思,乃為君素養之一。
鄭離驚被召入宮,見到綏王時,她就知道所為何事。
她自然不會拒絕,只不過提出要瑾王一同前往。
“這是師尊的意思,她老人家想見見兩位王爺。”
皇帝點頭:“還是姑太她老人家想得周到,那就讓他們兩兄弟一起去。”
身為皇帝,他當然知道姑太要見兩人的意思。
他會遵奉姑太的所有意愿。
蕭家的江山,該交給合適的人來繼承。
能減少風浪波折自然是好。
瑾王來到,聽到要和七皇弟去岳山見姑太,雖稍有意外,但并未猶豫。
當即表示隨時可以出行。
皇帝準了他們次日一同前往岳山,并讓人準備禮物隨同送往玄隱門。
此次西北大捷,還是姑太的弟子立的大功。
大戎敗,大屹虧,北蠻就算有什么想法,現在都得縮回去,輕易不敢冒頭。
沒有姑太這些弟子的忠義,不會有未來幾十年的江山安穩。
對此皇帝心里很清楚。
出了宮,三人各自回家去準備。
兩位王爺看著二大師上了馬車,目送她離開,才對看一眼,勾唇一笑。
有心照不宣,也有拭目以待。
鄭離驚回到家,跟家人說了自己將要回岳山。
這個年她不會回來,日后也會常住岳山修行。
“二妹妹,你這就要走?連這個年都不一起過?”戚芮溪一聽眼眶就紅了。
今年五妹妹嫁了,婆母逝了,小叔子被奪情將要去西北駐守,現在二妹妹也準備離開。
這個家,一下子就少了幾個大人,怎是一個凄清了得。
她輕泣起來,內心十分的不舍。
鄭紹君也落了淚,但他沒有挽留妹妹。
該走的,都要走,阻攔無用。
母親遺言也是希望妹妹在她走后能回岳山安心修行。
這是妹妹向往的事。
家人不該成為她過多羈絆。
武安伯沉默著,本就木訥的人,自妻子離世后他更是少話。
安哥兒也話少了許多。
他舍不得二姐,但他尊重二姐的任何決定。
鄭離驚嘆了口氣,告訴家人她要帶兩個王爺去岳山拜見師尊。
并趁此回師門閉關一段時日。
等明年六妹妹周歲她會回來。
嫂子要適應她一家主母的身份,日后沒有小姑子在家,所有事都她拿主意。
這也是她真正執掌一個家的開始。
至于父親,他說過不會再娶也不會再納妾,他甚至都不愿再吃藥調理身體。
都是經歷過大坎坷的人,拿定了主意就不易變。
若不是母親有遺言讓他養大六妹妹看著她嫁人,父親的心氣兒就要散了。
多年夫妻,母親其實很了解父親。
家中有三個娃兒嗷嗷待哺,少她一個幫著看,父親就要分擔多幾分。
日日有人有事要他操勞,他才不會總是落寞走神。
告知家人自己還會回來,總算安撫住兄嫂的眼淚。
回院收拾行李時,她拿出五百兩銀子給冬葵:“這是我給你的嫁妝銀,你已經十八歲,該嫁人了。”
冬葵一聽,急了:“小姐,您這是不要奴婢跟您去岳山了么?”
“嗯,你別跟我去了,我閉關修行不需要人伺候。”
看冬葵哭起來,她很無奈的道:“等我回府你再回我身邊伺候。”
冬葵跟大哥身邊的小廝定了親,日后還在府里。
不會見不著。
“小姐您說的,日后您回來一定要讓奴婢繼續伺候您。”冬葵抹著眼淚,滿心不舍。
“好。”
這邊幫著收拾衣物的冬葵眼淚還沒收,就跑來個也哭唧唧的善若。
善若猜到師姐這次回岳山不是去去就回,所以跑來抱著人不舍放手。
“師姐,父王不許我跟你們一起去,他說你們去辦正事,可我不會妨礙你們辦正事的啊!”
她哭著告狀,“父王現在是越來越不疼我了。”
鄭離驚失笑,”百依百順才叫疼的話,就是不講理了。”
善若跺腳扁嘴,她何嘗不知自己是在不舍師姐,才會這般不擇言的抱怨。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她跟師姐的路,終是分出了兩條。
再也不會有從前那樣的日子。
這三年經歷的各種聚散離別,也沒能讓她學得坦然接受這樣的人生兩道。
皆因她知道,報了生恩的師姐,從此以后,就少了最大的羈絆。
放下,向道,是師姐來時的路。
如今,她要往來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