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的葭月,紅黃摻綠,樹影流霞。
高山峻嶺皆多彩,連綿出絕艷。
就連來過一次岳山的瑾王,上山時也被一路風(fēng)景吸引了眼神。
“十多年前我來時是春夏季節(jié),山景多是蔥翠濃綠,如今卻是層林盡染。”
“岳山的四季一季一景,皆有可觀之處。”
鄭離驚笑著告訴他們,“過些時候大雪封山,又是另一番銀裝美景。”
“這個我信。”瑾王看向一路寡言的皇弟,問他:“你看傻眼了?”
綏王失笑,回應(yīng)道:“是看得目不暇接,此處確實美如仙境。”
他站在懸空道上,指指云霧繚繞的百丈深淵慨嘆:“真是鬼斧神工,膽子不夠大都不敢站這兒。”
二大師說的沒錯,岳山風(fēng)景確實讓人驚艷。
光這條天然的懸空道,就讓人走過都難忘。
“我小時經(jīng)常坐這兒練習(xí)卜卦。”
兩位王爺都大眼看她。
他們倆走過這道都不免心生謹(jǐn)慎,她還坐這兒用功?
“你可真是大膽。”自認(rèn)自己膽子已經(jīng)足夠大的瑾王,甘拜下風(fēng)。
綏王爺也表示欽佩:“二大師非尋常人可比。”
居然坐在風(fēng)大點都能把人吹下深淵的危地算卦。
鄭離驚笑了起來,“習(xí)慣就好。”
小時候天天上山學(xué)本事,別說這懸空道,就是根麻繩,也得走習(xí)慣。
一句習(xí)慣就好,讓倆王爺微微心滯。
出生三日就被扔到岳山,沒有選擇之下,只能適應(yīng)。
適應(yīng)而成習(xí)慣。
瑾王想到自己同樣在岳山長大的女兒,愧疚上頭。
上了云中峰,進(jìn)入玄隱門,四大師和五大師都在門口相迎。
三大師感染風(fēng)寒,避離不現(xiàn)。
“師尊說今日有稀客登門,竟原來是兩位王爺大駕光臨。”五大師笑呵呵的表示歡迎。
至于小師弟,回山門如同回家,來了就來了。
給她眨兩下眼睛就算打了招呼。
四大師更不拘小節(jié),迎了人擺擺手就走了。
讓跛腳五師弟把人帶去師尊面前。
鄭離驚見慣不怪的不以為意,門中小童喊她小師祖,她就發(fā)糖。
哪怕是二三十歲的弟子喊她小師祖,她也照樣給糖吃。
這場面讓兩位王爺從愕然到覺好笑。
然后仔細(xì)一想,二大師在玄隱門可不就是輩分高。
常年住在金頂塔的仙尊,見了兩位俗家小輩。
卻叫弟子退下:“你們先出去。”
“是。”鄭離驚和五師兄躬身退了出去,守在金頂塔外。
五大師問她沒了母親心境如何。
“自是難受,但能接受這樣的果。”
五大師點頭:“盡了力,還了恩,就該放下。”
“嗯,聚散皆為緣。”鄭離驚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想閉關(guān)一段時日。”
“不回去過年?”
“不回了。”
五大師心知小師弟終是有塵緣羈絆。
所謂天生道心,不過是比一般人更理智。
但到底不是修絕情道,有心就會生情。
親情,友情,男女之情,皆有可能受其牽。
“我讓人修葺一下你那靜房,冬日透寒,添個爐火灶吧!”
“謝謝五師兄!”
“生分了。”
鄭離驚笑,“好,不言謝。”
“此次回來我想靜修到明年六月,五師兄若是想斷骨重生,就要再養(yǎng)好點身體。”
五大師卻搖頭:“不了,骨頭已經(jīng)長成它想長的模樣,就由得它了。”
跛腳不影響修行,他又不靠個人形象吃飯,不想受那份罪。
鄭離驚啞然。
好吧,既然五師兄要與歪骨同生,她不勉強(qiáng)。
一老一少坐在門口,論閑談道。
塔殿里的一老兩少,話題分量卻極重。
仙尊問了綏王戍邊的感想,又問了瑾王在刑部的心得體會。
然后攤開說明,“小五你星運已淡,小七星運起亮,但大晉需要你們相互扶持,相輔相成方有強(qiáng)盛之可能。”
“誰做主,誰做輔,你倆都要甘于其位,不可因猜忌誤國。”
瑾王很快表態(tài):“姑太,我愿輔助七皇弟,無論我將來有無子孫,都不會生出任何異心。”
綏王聽得神情一震,動了動嘴想說什么,卻咽了回去。
仙尊目光如注的掃向他:“小七有話說?”
面對輩分極高的姑太,綏王有尊崇也有敬畏。
他略一思索才坦陳道:“五皇兄是嫡兄,他才是正統(tǒng)。若是五皇兄有兒子,他的兒子也是正統(tǒng)。我對皇位無執(zhí)念,若是他日五皇兄有了兒子,且子肖父,我愿意擁護(hù)他的兒子上位。”
“七弟,大可不必......”沒想到他會說出此話的瑾王,大為驚訝。
仙尊眸色也略有波動。
說話的人有幾分真心實意,她自然能看得出來。
不怕假,就怕真。
還是十分的真,這就不太妥了。
一國之君的位置不是餅子,可以這樣讓來讓去。
如此朝綱豈不亂套。
然而綏王的話并沒有說完。
他略帶歉意的道:“這是我剛才聽了五皇兄的話冒出的念頭。但都說人心會變,我不知自己將來能否堅定這份初心,所以方才沒有貿(mào)然道出,亦是怕思慮不周,徒增笑話。”
但他剛才腦子里轉(zhuǎn)的確實是這樣的念頭。
仙尊眸色多了絲贊賞,能誠實至此,難得。
對于聰明人來說,實話遠(yuǎn)比好話中聽得多,瑾王心有感動。
“七皇弟的坦誠,讓皇兄汗顏。”
曾經(jīng)作為儲君培養(yǎng)出來的他,在即將有人取代他上位之際,他怎會絲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 ,但那點在意不足以讓他置江山于不顧。
所以,他會安于輔助之位。
并在姑太面前表決心,“即使我將來有兒子,他也只是親王之子,我不會允許他有任何覬覦之心。”
“誰上位,誰就是正統(tǒng),七皇弟,你不必有顧慮。”
對于五皇兄的胸懷,綏王也有感念。
他能去西北歷練,就是五皇兄出的大力。
若不是他,他沒有那樣的機(jī)會。
西北之行對于他來說,不僅僅是博得戰(zhàn)事勝利那些意義。
有些經(jīng)歷,更為刻骨銘心。
他感恩對他人生不設(shè)卡的五皇兄。
兩兄弟談帝位,不是爭帝位。
這情形,史書難有,后書也難有。
仙尊滿意點頭。
是夜,云中峰目之所及的蒼穹,皆星光閃耀。
師徒二人就如從前那般,一起夜觀天象。
“大晉的紫微星光閃有耀,中原強(qiáng)盛有望,為師這一生,能看到如此前景,知足了。”
鄭離驚聽得心里一提,立馬轉(zhuǎn)眸看向師尊。
仙尊擺擺手,“無需開你的法眼,為師有個百年之坎會在不久后來臨,能活百年已屬人間高壽,不需做法規(guī)避。”
“師尊......”鄭離驚的聲音失去了淡定。
太過意外,太過沒準(zhǔn)備。
她一直以為,無論她去過哪里走得多遠(yuǎn),只要回來,就有師尊在這金頂塔上見她。
現(xiàn)在,卻告訴她,師尊命數(shù)將盡,她如何能接受。
“師尊猶健,且積福無數(shù),或可坎松劫平,不如容弟子一探?”
瞧著小徒弟急憂如焚,仙尊笑了笑,“淡看世間,體會萬物,生有命死有期,無需過度干預(yù)。”
她已經(jīng)活了百年,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