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那最后一行字,像一句淬了冰的咒語,在許愿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將宿舍里所有的空氣,都抽干了。
林菲菲那雙總是神采飛揚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她看看許愿,又看看那支屏幕碎裂的手機,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震驚與荒謬。
“條件?許愿你他媽瘋了?!”
短暫的死寂之后,林菲菲終于爆發(fā)了,她一把搶過許愿的手機,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你跟魔鬼做交易,居然還敢提條件?!”
“把他還給我。”許愿沒有理會她的咆哮,只是伸出手,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林菲菲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她看著屏幕上那條已發(fā)送的短信,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澳愕降紫敫墒裁矗磕銏D什么啊你!為了江弈那個王八蛋,你連自己的名聲、自己的未來都不要了嗎?!”
“我不是為了他。”許愿搖了搖頭,從她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她看著窗外那片依舊在下著雨的、灰蒙蒙的天空,輕聲說道:“我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不讓那個燃燒的、焚盡一切的夢境,成為她后半生都無法擺脫的、日夜啃噬著她的心魔。
為了讓她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你……”林菲菲看著她那雙空洞的、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什么可怕未來的眼睛,所有憤怒的、指責(zé)的話,忽然就那么卡在了喉嚨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許愿,有些陌生。
像一個抱著必死的決心,獨自一人,走向刑場的囚犯。
就在這時,那支屏幕碎裂的手機,不合時宜地,“嗡嗡”震動了起來。
是江晚的回信。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你說。】
許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將決定她和江弈,乃至所有人,未來的走向。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一字一頓地,打出了那行她早已在心里演練了無數(shù)遍的、瘋狂的條件。
【我的條件是,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到庭審結(jié)束。江弈,不能再踏入圖書館半步。】
【我們所有的比賽合作,都必須在實驗樓的獨立項目室進行。】
【你,必須想辦法,讓他答應(yīng)。】
短信,發(fā)送成功。
林菲菲湊在旁邊,看完了全部內(nèi)容,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從震驚,變成了徹底的呆滯。
“不……不讓江弈去圖書館?”她喃喃自語,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為什么?圖書館是他第二個家!你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而且,你讓他姐姐去逼他?許愿,你知不知道江弈最恨的就是別人安排他的人生!你這是在玩火!”
“我知道。”許愿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可有些火,總要有人去點燃。”
與其被動地等待那場焚盡一切的宿命之火,不如,由她來,親手點燃另一場,能將所有棋局都徹底打亂的、失控的野火。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對許愿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江晚沒有再回復(fù)。
那片死寂的、沒有任何回音的對話框,像一個黑洞,不斷地吞噬著許愿所有的勇氣與希望。
她是不是……把事情搞得更砸了?
江晚會不會覺得她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然后,將這件事,告訴江弈?
一想到這個可能,許愿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無法呼吸。
林菲菲在一旁看著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終究還是心軟了。她嘆了口氣,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她。
“算了,”她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溫柔,“天塌下來,有我陪你扛著。大不了,等事情結(jié)束了,我讓我哥把你倆都打包送出國,誰也找不到。”
許愿的眼眶,一熱,眼淚差點又掉了下來。
就在這時,那支被她攥得滾燙的手機,終于,又一次,震動了起來。
還是江晚。
【好。】
只有一個字。
卻像一道來自天際的、赦免的圣旨,瞬間將許愿從那片無邊無際的、絕望的深淵里,拉了回來。
緊接著,第二條信息,又彈了出來。
【我會跟他談。但我不保證結(jié)果。】
【還有,許同學(xué),】
【謝謝你。】
許愿看著那最后三個字,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瞬間,被抽干了。
她向后一倒,癱軟在林菲菲的懷里,哭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委屈。
而是因為,她在這條漆黑的、孤獨的、看不到盡頭的隧道里,終于,看到了一絲微弱的、愿意與她同行的光。
……
第二天,是周日。
雨停了。
天空被洗刷得一片蔚藍,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
許愿一整天,都處于一種極度的、坐立難安的焦慮之中。
她不知道江晚會用什么方式去跟江弈“談”。
更不敢想象,江弈在知道這件事后,會是怎樣一種滔天的、足以將她徹底撕碎的憤怒。
她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只是抱著電腦,瘋狂地做著那份線上測試的兼職,試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那顆早已被架在火上反復(fù)炙烤的心。
林菲菲看不下去,硬是拖著她,去食堂吃了頓好的。
“我說,你能不能別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林菲菲將一塊糖醋里脊,粗魯?shù)厝M她的碗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江弈要是敢找你麻煩,我第一個削他!”
許愿勉強地笑了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整天,風(fēng)平浪靜。
江弈沒有來找她。
江晚也沒有再發(fā)來任何消息。
這種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詭異的平靜,比任何直接的沖突,都更讓人感到窒息。
直到晚上十點,許愿剛剛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準備爬上床,結(jié)束這備受煎熬的一天時,宿舍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誰啊?”林菲菲不耐煩地喊了一聲。
門外,傳來宿管阿姨那熟悉的大嗓門。
“許愿在嗎?樓下有人找!”
許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他嗎?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沖了下來,連拖鞋都穿反了一只,就朝樓下跑去。
林菲菲看著她那副不要命的樣子,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跟著追了出去。
女生宿舍樓下,那盞昏黃的路燈下。
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那里。
不是江弈。
是一個許愿從未見過的、長相清秀,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書卷氣的男生。
他看到許愿跑下來,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有些靦腆的笑容。
“你好,是許愿學(xué)妹吧?”
“我是,請問你是?”許愿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不是他。
“我叫陸星宇,是江弈的……室友。”男生推了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他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說著,他從身后,拿出了一個半舊的、洗得有些發(fā)白的電腦包。
是江弈的。
許愿的心,猛地一顫。
“他……他讓你給我的?”
“嗯。”陸星宇點了點頭,將電腦包遞了過來,“他說,‘風(fēng)啟’的比賽,他一個人,搞不定。”
“他說,從明天開始,圖書館三樓,就拜托你了。”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務(w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即又用一種充滿了好奇與八卦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許-愿一番。
“那個……學(xué)妹,”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到底……對我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室友,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