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簌簌地飄起了小雪。
云琬寧坐著馬車行駛在街上,透過窗子望著陰沉的天空,微微擰了擰眉。心想著,這兩日得盡快上路才行,這雪一直下個不停,寒災怕是會越發嚴峻。
玉帶順著她的目光東張西望。
目光掃見被侍衛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客棧,輕“咦”了一聲道:“殿下,快看,客棧門口那個人,好像與侍衛起爭執了。”
“宋禹,去問問怎么回事。”
云琬寧發話,宋禹當即下了馬車,朝那邊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男子被侍衛扔了出來。
他上前與侍衛說話,就聽那蓬頭垢面的男子憤然道:“我只是想見長公主殿下一面,將信當面交給她,你們為何不肯替我通傳?”
“哪里來的乞丐?長公主殿下金尊玉貴,豈是什么人都能見的?照你的意思,誰讓我們進去通報,我們都要管,那殿下每日怕是有數不清的人要見。趕緊滾,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侍衛拔刀威脅。
宋禹見那男子可憐,雪天還光著腳,忙從旁邊的攤子買了雙鞋送過去。
順便將人扶起來,“他們說的也沒有錯,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
“我不能回去。我娘病重,一直強撐著一口氣。我要是辦不成這件事,她怕是死都不會瞑目。”男子說著就哽咽起來。
宋禹有些為難。
想了想,回去把男子的情況稟報給了云琬寧。
云琬寧緩緩下了馬車,玉帶撐著傘跟在她身邊,朝著那名男子走去。
“你手里的信,可以給我看看嗎?”
云琬寧停在男子面前。
男子抬頭望去,見一個仙子般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時竟忘了反應。
玉帶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不高興地呵斥:“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家殿下問你話呢,你不回答,還一直盯著看,真是無禮!”
“殿,殿下?”男子細細打量著云琬寧,倏然下跪道:“這位貴人,能否替我行個方便?我并非歹人,我娘乃是長公主府的舊人。她如今病重,唯有這一個心愿未了,求貴人憐憫。”說著,就磕起頭來。
云琬寧給宋禹使了個眼色,宋禹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她又朝著男子手中的那封信看了一眼,發現男子的字跡很好看,筆鋒凌厲,如鐵畫銀鉤,猶豫了一下道:“這樣吧,你把信交給我,我替你轉交。”
“真的嗎?多謝貴人。”
男子感激地連連磕頭。
云琬寧從他手里接過信,領著玉帶和宋禹走進了客棧。
男子站在門口,就見侍衛行禮道:“公主殿下請。”
公主?
原來這仙子竟然是位公主?
就在他癡癡地望著門口時,云琬寧三人已經上樓,進了天字號房。
華容長公主正覺頭疼,見云琬寧來了,趕緊讓身邊的婢女給她看座,熱絡地道:“你可算來了,本宮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去請你過來呢。”
“姑母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琬寧往前坐了坐,開始給她診脈。
想了想,拿出銀針,“不是什么大毛病,許是天氣太冷,寒氣重。再加上南方潮濕,才會如此。”
“那你快給本宮扎幾針。”長公主招呼她。
云琬寧給她施了針,一邊捻動銀針一邊道:“剛剛在客棧門口見到一個青年男子,說是想見姑母一面。他說,他娘是長公主府的舊人。對了,他隨身還帶著一封信,姑母要看看嗎?”
“本宮頭疼得很,沒那個精神,不如你替本宮看看吧。”
華容長公主并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每日以各種理由想來拜見她的人,猶如過江之鯽。
云琬寧得到允許,拆開了那封信。
當她看到信的內容時,臉色微變,躊躇著詢問道:“姑母早年間,曾經誕下過一個男嬰?”
“啪!”
長公主手邊的茶盞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她猛地抬眼,眼圈泛紅,顫聲道:“你怎么會知道?”
“我覺得,姑母還是親自看看這封信吧。”
云琬寧把信遞過去。
長公主抖著手接過,看過那封信后,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她猛然抓住云琬寧的手,嗓音沙啞地問:“你剛剛說的男子在哪兒?”
“就在樓下。”
云琬寧的手被抓得生疼,皮膚馬上就紅了,可見長公主的情緒有多激動。見她起身就往外跑,趕緊跟上攔住她,“姑母,稍等,針還沒拔下來呢。”
“琬寧,快,快點拔,本宮急著去見他。”
長公主一刻都等不了了,她生怕自己走慢一步會錯過。
云琬寧給她拔了銀針,攙扶著她下樓。
一行人剛走到樓下,長公主就沖了過去。
可跑到門口她就停了下來,再沒有往前一步。
雙腿像有千斤重,半步都挪不動了,只是渾身輕顫,怎么都控制不住。
男子從未見過華容長公主,但從衣著和侍衛的態度還是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忙跪下行禮:“草民見過長公主殿……”
“起來。”
不等他把話說完,長公主就命人把他攙扶了起來。
云琬寧見長公主的情緒太激動了,開口道:“姑母,他衣著單薄,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對,你說得對。”
長公主如夢初醒,轉身往回走。
男子喚住她,“殿下且慢。我娘她如今強撐著一口氣,就想在臨終前見您一面。能否移步,圓了她的念想?”
“姑母,坐我的馬車吧。”
云琬寧覺得,長公主的車駕太過華貴,要是去貧民住的地方,恐怕會惹來麻煩。尤其寒災肆虐,到處都是流民,實在不安全。
華容長公主點點頭,特意換了一身相對普通的衣裙,跟著云琬寧上了她的馬車。
男子站在馬車前卻不肯上去,羞赧道:“我走著就是了。”
“不是著急嗎?上來吧。”
云琬寧發話,男子猶豫了一下才上馬車。
但他說什么都不肯進車廂,和宋禹一起坐在了外面。
一行人從東邊一直行到最西邊,流民乞丐最多的地方。云琬寧護著長公主,走過一排排草棚,最后停在了一間四處漏風的木板房前。
云琬寧叫玉帶和宋禹等人在外候著,扶著長公主跟著男子進了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