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翻開了趙中允送上來的昭武衛部分審訊結果,第一個名字就大吃一驚。
浙商施仲爰,前閣老施鳳來族侄。
浙商方厚生,前首輔方從哲族孫。
浙商姚延芳,前御史黃尊素妻弟。
驤云衛還在問,要不要派人去浙江將施鳳來拿下。之所以只拿施鳳來,是因為只有施鳳來還活著,另兩個已經死了。
拿你妹,北京關了個韓爌表演閣老絕食,朕還沒想好怎么弄呢,又要弄閣老?
讓朱慈炅更目光呆滯的是,施鳳來不是魏家閣老,方從哲不是浙黨領袖,黃尊素不是東林智囊?
什么情況?
閹黨,浙黨,東林,一起合謀的這起官藥案?
哈哈,大明哪來的黨爭?
都是銀子啊。
朱慈炅帶了超過百萬官銀下江南,更在奉天殿空蕩蕩的廣場上喊出傾家蕩產也要打贏這場抗擊疫病的南京保衛戰。
果然,朱慈炅的銀子真好賺。
朱慈炅在御座上搖晃腦袋,案頭天啟爸爸雕刻的破帆船在眼中跟著搖晃,朱慈炅有點欲哭無淚,閉上了眼睛。
“衛時忠呢?”
李實趕緊回話。
“衛指揮在錦衣衛衙門,昨晚有些亂,他還在清理。殿外懷遠侯在。”
“叫他進來,還有南監國和倪元璐也一起。”
三人都在柔儀殿正殿,很快出現。
“擬旨用印,查抄抓捕這三人九族。由懷遠侯領錦衣衛,東廠執行,都察院監督,問問張延登能不能親自出馬,畢竟他剛卸任浙江巡撫。驤云衛派兩千騎兵,熾羽衛派火銃一千隨行,如遇反抗,滅之。下旨令浙江巡撫陸完學,浙江總兵任中英,配合抓捕清查。”
朱慈炅翻閱著文件,看都沒看擬旨二人組和負責執行的常延齡一眼,稍微停頓了下,還是開口。
“其中二人可能涉及前首輔方從哲和閣老施鳳來,此二人直系親屬除外吧。若是施先生身體康健,他要來南京也可接他過來,要以禮相待。朕正好有事問他。去辦吧。”
朱慈炅隨手將剛剛用朱筆謄抄三個人名籍貫的宣紙扔出御案,那張宣紙泛著紅光在御書房內飄蕩起伏,最終落在華麗的波斯地毯上。
李實手上還有一摞文書,見朱慈炅情緒低落,似乎對群臣罷朝之事不再關注,趕緊開口。
“皇上,北京消息,由來閣老領銜,攜太醫院和大量藥草南下,前日已經出發,桂王和定國公也在。預計能于大祭前日抵達南京。”
朱慈炅眉頭一皺。
“朕都沒讓他們來,他們來干什么?南京什么都不缺。簡直胡鬧!
定國公還走得動道?不裝糊涂了?桂王,哼,定是瑞王叔祖的主意。
呵呵,占朕的便宜都很積極啊,他們都擔心喝不著湯吧。”
李實低著頭,不敢回應。
“東廠探子密報,袁崇煥的確沒有回老家,已經確定他去了朝鮮。”
朱慈炅一愣,這東西還要蹦跶下。
朝鮮,什么腦回路?
藩屬不算叛國嗎?
這算是怎么回事?
借兵復遼?想證明自己能力,你有能力嗎?朝鮮人又不是傻子。
借道歸奴?平遼攻勢不停,秦兵已經到位,洪歹極還有余力弄朝鮮?
“繼續盯著他,朕倒要看看他想干嘛?”
李實又拿出了一張紙,
“北京錦衣衛密報,找到方正化公公了。只是他已經在沈陽長安寺出家,錦衣衛密探無法說動他。”
朱慈炅小嘴張合,久久無語。方正化不做東方不敗,改做盲僧了?
“不管他了,混帳東西。朕忙著呢,沒空理他。”
李實還是要匯報兵部案的,雖然他放到了最后。
“三崗調兵,已經查明是梁廷棟所為。不過——”
“說吧。”
“曹文衡說,調兵本就是樞部職責。如果調兵有罪,他愿意同罪,他不離開錦衣衛大牢。”
朱慈炅目光一凝,好一個樞部職責!
朱慈炅長吸一口氣,迅速平息心底憤怒。這的確不是犯罪,這是政治斗爭。
如果大明是健康的大明,給你們調兵權力又怎么樣呢?可是,現在的大明很不健康,已經病入膏肓了,兵權必須控制在朕手上,你區區一個曹文衡,還想翻天了不成。
朱慈炅早有覺悟,政爭注定是血流成河的事,他絕不在意冤殺個把人。既然你們想將手伸到皇帝的籃子里,想必也早有求仁得仁求錘得錘的覺悟。
朱慈炅心中的殺心洶涌,但他也很頭疼,官藥案爆發,此時實在不是掀起政斗的時機啊。不是殺兩個兵部侍郎的事,很可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文官權力和皇權天然就有矛盾,朱慈炅還小,不可能全面壓制群臣,能夠在權力斗爭中占據上風,他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閹黨與東林的政治斗爭剛剛結束,甚至只是表面結束,大明朝堂傷痕累累,處處裂縫,稍微一碰就會碎個稀里嘩啦。
如果開啟新一輪黨爭,朱慈炅有信心取勝,但誰來做事呢?大明就在無休止的內斗中再次一步步滑入深淵嗎?
妥協果然是一門政治藝術啊。很多事朕還要裝看不見,不知道,不理解,天下掌權者就從來能隨心所欲者,從心者下,順勢者上。
皇帝不是自己的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正義和邪惡在真正的政客眼里一文不值,骯臟丑陋皆是常態。
自己要無條件的保住自己小弟,那怕此人一無是處,就算放棄,也必須要有更大價值,還不能公開。比如高起潛和方正化這兩個王八蛋。
自己也必須要容忍所謂的對手,能成為皇帝對手的人都不簡單,無能之輩走不到這個位置,也不敢挑戰皇權。
這個曹文衡,什么背景?
這么牛逼,朕再不爽也還要用他了,有本事的人,朕雖小,容得下。
“罷了,兵部這三個都一起放了吧。”
李實連忙補充。
“皇上,綜合昭武衛抓捕查抄結果,梁廷棟確定涉偽官藥大案,他放進城的那三輛大車已經找到,皆是《圣散子方》配藥。另外,據王家仆人交代,王化貞也涉及弊案,可能還牽扯黃立極。”
朱慈炅目瞪口呆,面露苦笑。
呵呵,這個梁廷棟,朕還以為你也有硬骨頭呢,原來這骨頭是銀子鑄造的。
至于王化貞,你們就那么想弄朕的首輔?涉及黃立極,就不能處置了。
他媽的老黃,你拉屎也不揩干凈,盡是讓朕給你擦屁股。
“那就將梁廷棟轉昭武衛拘押大營,王化貞備案,放了吧。”
李實低頭。
“是。”
正在此時,譚進又沖了進來。
“皇上,南京群官包圍了昭武衛拘押大營,全在大營外靜坐。王尚書和顧老先生已經趕去城外了。”
御書房里的大珰們臉色大變,朱慈炅接過吳良輔剛剛送上的竹葉泡開水。
嗯,水溫合適,感情朕身邊就田維章一點也不體貼。
什么靜坐?
大明文官集體圣雄?
非暴力不合作?
朕又不是帶英,朕下午就要去孝陵盡孝了,你們慢慢玩,愛怎么玩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