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子聽了大喜,馬上就要掏錢,卻被喬大胡子攔住,說:“他是姜汁兒叔叔,平時不在一起生活,是當不了姜汁兒的主的!”
趙六子又將手從口袋里掏了出來:“幸好有你提醒,不然100塊就打了水漂。”
姜平連忙辯解,說他能做主,被喬大胡子一個眼神嚇退了回去。
喬大胡子和趙六子商量,喪事期間,姜汁兒離不開白村。為防止姜汁兒被欺負,由趙六子回去喊人,同時將喇叭班一并請到。
喬大胡子出錢為老太太買了一口棺材,又買了童男童女紙人4個、高樓紙房子2個、紙轎子1個、紙馬1個,很快贏得了鄰居們的稱贊,說喬大胡子孝順。等趙六子回來,喬大胡子已然以姜家女婿自居了,至于那個黃樹高就是一個命比紙薄的死鬼。
其實,趙六子只走了一段路,路過潘塘的時候,他托人去剃頭鋪報信,而自己提前回來了,防的就是喬大胡子使計謀。見喬大胡子和白村人打成一片,趙六子心說壞了,終究是上了大胡子當了,等他再去向姜汁兒本家、鄰居介紹自己時,村民很快就認識了他,而且口徑基本一致:哦!你就是大胡子的那個表大爺啊!
開始的時候,趙六子還辯解,后來干脆也不吭聲了,知道這是喬大胡子的小計謀。
“表侄兒,我趙六子也當了表大爺了!來,叫一個!”
若在剃頭鋪,趙六子斷不敢這么囂張,喬大胡子也不會這么放縱他。但如今在白村的地界,就他們兩人,喬大胡子不能再擺司令的架子,說不得關鍵時候,還要依仗趙六子,只好妥協。
“表大爺好,表大爺吃了沒?”
見喬大胡子真喊自己表大爺,趙六子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第二天,剃頭鋪的人帶著喇叭班的人到了,棺材和壽衣也送來了。
喇叭班的人搭起舞臺,吹奏起來,村民還以為姜平要安排老太太下葬了,追問姜平媳婦哪里去了,姜平支支吾吾,姜家同宗兄弟豈肯罷休,要求姜平趕快將媳婦接回白村。
雖說老太太的死和姜平媳婦有些關系,但并不能將責任完全歸咎于姜平媳婦,畢竟老太太還說了傷害姜汁兒的話。再說天煞孤星的事,究竟是姜汁兒還是老太太,又有誰說得清楚?也有村民認為,老太太驅趕姜汁兒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顆天煞孤星。
第三天,在姜家一位長輩的主持下,姜家將老太太入殮進棺材。
姜平沒去接媳婦,想讓媳婦在娘家躲一躲,但老太太入殮的那天,媳婦被娘家大舅哥趕著驢車送回來了,原因是大舅哥認為妹妹繼續留在家里不妥,會讓白村人指指點點,說娘家人不懂事。
姜平媳婦回到家里后,躲在屋子里不出來,反倒是大舅哥忙前忙后。看著忙碌的大舅哥,姜平感慨,他娶的人要是大舅哥該多好。
如果說大舅哥是第一忙人,喬大胡子就是第二忙人,他不光張羅著靈棚,安置喇叭班,還披著白布,戴著孝帽迎來送往,簡直就是姜家人。
“這位親戚是哪里的?碾莊的?碾莊好地方,黃百韜壯烈的地方,里面請。”
“您是哪里的親戚?安徽泗縣的,挺遠,大老遠的過來不容易。”
“您沒見過我?這不要緊,咱們很快就是親戚了,來抽煙!喜歡這包都給你!”
趙六子事后告訴爺爺,喬大胡子躍然于臉上的喜色根本就不像辦喪事。作為一個戰壕出來的兄弟,他太理解喬大胡子了。看著喬大胡子喜笑顏開的表情,趙六子放棄了。
“大胡子你過來,我跟你說件事。”
“啥事,沒看我正忙著招待親戚呢?”
“就一句話,我不跟你爭姜汁兒了。”
“為什么?”
“不是有句詩嗎,叫同是單身漢,相煎何太急!”
“詩里有這句嗎?”
“有!”
“行,我知道啦!”喬大胡子轉身又去忙活去了。“哎喲,這位親戚,您可節哀,老太太要是知道您這么傷心,九泉之下會難過的!”
趙六子真的決定退讓了。
不過這天晚上,他在靈棚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姜汁兒的奶奶。姜汁兒奶奶拍著趙六子的肩膀,說他久經沙場,是命硬之人,如果娶了姜汁兒,她放心。
說完,姜汁兒奶奶消失不見。
趙六子從夢中突然驚醒,那個時候,照相還不夠流行,趙六子眼睛睜開,映入眼簾的是棺材上的壽字。趙六子忽然明白這是托夢,他再也睡不著,想不到老太太竟然在夢里將姜汁兒托付給自己。想到這里,他坐了起來,嘴角微微一笑,說:“謝謝奶奶!”
這時,喬大胡子從遠處走了過來,跟趙六子打了個招呼。“六子,跟你說個事,剛才我去尿尿了。尿尿前,我做了個夢,你猜我夢到誰了?黃樹高,這小子人高馬大,拍著我的肩膀,說喬叔,往后姜汁兒就托付給你了,你才是姜汁兒的天命之人。他說完就走了,老子還沒有看清楚他穿的到底是不是紅內褲!”
趙六子被喬大胡子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四天,棺材被抬到靈棚,各村的親戚都來磕頭。
這天下午,當各家親戚在寫著“德澤猶存”的靈堂前磕頭的時候,一名年輕人闖了進來,撲通跪在葦席上,號啕大哭,大喊:“奶奶,你怎么連聲招呼都不打,撇下我一個人走了,可讓我怎么活呀?”
年輕人哭得太歇斯底里,所有的人都不哭了,看著他哭。
看了一會,大家都覺得這年輕人哭得太狠,又都來勸他,讓他節哀。
喬大胡子不認識這個年輕人,就以準孫女婿的身份問:“小伙子,你是誰呀?”
那個年輕人不認識喬大胡子,好半天才停住抽泣,問喬大胡子:“你又是誰?”
喬大胡子說:“我是老太太的孫女婿,大家都叫我大胡子!”
“大胡子?孫女婿?”年輕人突然不哭了,站起來看著喬大胡子。
喬大胡子遞了根煙,問:“還沒有請教,怎么稱呼?”
那個年輕人沒有理會喬大胡子,轉身將跪在靈棚前的姜汁兒一把抓了起來,拉到了十米外的僻靜處。喬大胡子急了,上前幾步,卻被那個年輕人制止了。
“我和姜汁兒有話說,請這位大叔行個方便。”
“行,你把姜汁兒的手松開!另外,別喊我大叔,比你大不了幾歲。”
年輕人和姜汁兒說了幾分鐘時間,領著姜汁兒回到了靈棚。姜汁兒不理會喬大胡子,那年輕人也沒有再回靈堂,喬大胡子站在原地,緊緊盯著他,看他去了堂屋。
趙六子過來問怎么回事。喬大胡子沒有吭聲,跑到姜汁兒身邊跪了下去,問這人是誰。姜汁兒沒回答,只是勸喬大胡子早點走,別在這里瞎摻和了。
喬大胡子一聽,這明顯是話里有話,就移步到姜平身邊,問:“二叔,剛才那人是誰呀?”
“小鄭,全名鄭繼文。”
“姓鄭?哪里人?”
“誰知道哪個村的,他和姜汁兒是小學同學,姜汁兒讀完小學就沒在讀了,這個小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就年前見過他一回。”
喬大胡子拉著趙六子去找鄭繼文,見鄭繼文從堂屋出來,一個人在院子里擺弄地上的石子,問:“小鄭,你起來,咱們倆拉拉呱。”拉呱是聊天的意思,但鄭繼文對喬大胡子毫不感興趣。
喬大胡子揪起鄭繼文的衣領,說:“小子,老子今天跟你說明白了,讓你安心。姜汁兒,我看上了,你不許打他的主意。”
鄭繼文斜眼看著喬大胡子,仿佛在看一個死人,把喬大胡子看火了,對趙六子說:“這小子不服氣,把他拉出去,教育教育,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趙六子拖住鄭繼文,誰知道鄭繼文紋絲不動,趙六子說:“好嘛,有點功夫!百勝,叫幾個兄弟過來。”
剃頭鋪新招了一個叫李百勝的人,是趙六子的表侄子,聽說趙六子在徐州混得好,特意找到趙六子,跟著趙六子混口飯吃。
這還是趙六子第一次給李百勝布置任務,李百勝不敢掉鏈子,叫上三個人,兩人抓胳膊,兩人抓腿,將鄭繼文扛出了姜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