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奕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愛說點玩笑話。不用理他,一會兒他自己就好了?!?/p>
嬴政云淡風輕擺了擺手,顯然是已經摸透了姜承奕。
而李斯也放下了心來,聚精會神。
他倒是要聽聽,姜承奕這個自認為能預知未來的人,到底能預知到什么程度。
他也想證明一下,自己并不比姜承奕差!
......
“造反?你讓我一個弱女子帶你們造反?”
嬴陰嫚無語。
扶蘇被嚇得渾身一抖。
姜承奕則是點了點頭:
“我和白黎說過,大秦這樣暴政,遲早二世而亡。你不造反,有的是別人造反!”
“但你是大秦公主,造反比別人來說,更加近水樓臺先得月一些。長公主固然很好,但新朝皇帝對你來講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嬴陰嫚不可置信地看向白黎。
白黎點了點頭。
姜承奕確實是這么說的,而且他覺得姜承奕說的其實沒什么問題。
畢竟姜承奕并不知道他自己想到的鞏固朝政的辦法,都已經被大秦實施下去了......
嬴陰嫚翻了個白眼:
“那我讓外面的親信招募兵馬,姜郎,你可別害得我和孩子母子倆雙雙殞命!”
說罷,她就離開了姜承奕的牢獄。
她自然沒打算真的去造反。
但是看扶蘇的樣子,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姜承奕去做,她就識趣地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而姜承奕自然也沒真的打算讓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帶自己造反。
他也察覺到,嬴陰嫚直接被下獄,恐怕還沒有被檢查過身子。
所以他要讓嬴陰嫚活躍一點。
等嬴政注意到她造反的動靜之后,自然就會想起讓人檢查她。
到時候他肯定就死了!
計劃通!
而白黎眼見嬴陰嫚離開了詔獄,一臉迫不及待:
“姜先生,那要是我們造反成功了,新的國家該如何跳出您之前說的國運周期律?我們有辦法做到嗎?”
姜承奕有些無語。
這公子哥真是心大。
越個獄都能被抓的水平,居然還幻想著謀權篡位呢!
不過他現在也沒事情做,干脆問道:
“辦法自然是有的,我上次問你的兩種制度的優劣,你想明白了嗎?”
扶蘇點了點頭:
“我想先生的意思其實就和上次先生用煉丹之事說的一般,要將兩種制度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一種新的制度出來?!?/p>
姜承奕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卻沒想到扶蘇又說道:
“可我不明白!”
“先生之前以煉丹寓治國之理,說有時用法家思想治國好,有時用儒家思想治國好,要立足國情、因時而動,這個我可以理解。”
“可制度又并非政策,豈能隨意更改?況且兩種制度完全不同,怎么可能結合在一起?我是想象不到這二者結合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
扶蘇發了一大通牢騷。
他雖然想明白了姜承奕的意思,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并不同意姜承奕的法子。
他覺得姜承奕就是在騙他。
這倒不是因為扶蘇傻,而是因為姜承奕提出的乃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扶蘇從具象化的角度去理解,自然是無法看清本質的。
另一邊,李斯聽到這話,同樣嗤之以鼻。
制度這種東西需要一個國家的大才鼎力相助才能創造出一種合適的。
姜承奕僅僅是靠嘴皮子指點江山,就想創造出一種新的制度。
簡直是太過于狂妄了!
在他的腦海中,已經出現了一個沙盤。
沙盤以咸陽為中心,周邊依舊實行郡縣制,可最外圍處卻是實行分封制。
他推演了半天,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若是按姜承奕說的去做,那整個國家就要亂透了!
果然,除了剛開始計策之外,他想的東西都是不完全對的。
只能說是個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不過嬴政卻是沒過想,也沒過多在意。
他覺得姜承奕或許就是精于政策而疏于制度,不過他在政策方面的思想已經登峰造極了,別的缺點也就微不足道了。
所以哪怕姜承奕開始胡言亂語,他也不太會在意。
姜承奕自是不知,只是慢吞吞解釋道:
“一下子肯定講不明白。那我們就先說分封制吧。周朝通過血緣紐帶和利益捆綁來鞏固統治,分封七十余國,好處是什么?”
這題我會!
扶蘇向來是分封制的堅實擁護者,對這個制度的好處可以說是倒背如流,搶答道:
“可以快速穩定政權,調動地方生產積極性,解決道路不通、政令難達的問題!”
“不錯,周朝實行分封制,主要是因為它技術落后,政令難達,只能放權自治。可血脈關系值得相信嗎?”
“自然不值得,不然大周朝也不會因此而滅亡了?!?/p>
“所以放權自治,就必然會導致諸侯獨立性增強,領地逐漸成為國中之國,所以周王室后期諸侯反目成仇,相攻擊如仇讎,致使春秋戰國五百年分裂!”
“似乎,的確是如此?!?/p>
“大秦如今沒有政令難達的問題,你還想沿襲傳統,以分封制治國,那不是不得到其好處,而將其劣勢照單全收嗎?”
“這......好像的確如此?!?/p>
扶蘇陷入了沉思。
另一邊的李斯也點了點頭。
一碼歸一碼。
他知道姜承奕所言確實不錯,周朝正是因為分封制,才導致了分裂與滅亡。
也因此他才和幾位大秦老人傾盡全力開辟了郡縣制的先例,想要保證大秦的長治久安,千秋萬代!
“想要面對這個問題,就需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權力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始皇帝的思路是沒錯的。如果說分封制是放權于地方,郡縣制就是集權于中央,強化中央的統治!”
姜承奕的聲音依舊鏗鏘有力。
另一邊的嬴政和李斯也都默默點了點頭。
他們之前的確是這么想的。
大秦采用郡縣制將權力盡歸于咸陽,盡歸于中央,就能保證嬴政的權柄獨一無二。
地方百姓的任何舉動都會上達天聽。
一旦發現暴動謀逆之舉,也可將其瞬間鎮壓。
嬴政和李斯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天衣無縫,可他們聽到姜承奕說自己的做法是不對的,現在心中好奇得像是被貍奴抓了一樣。
他們都恨不得自己沖到詔獄去向姜承奕問個清楚了。
詔獄內的扶蘇腦袋更暈了:
“先生之前說單獨的郡縣制一定是錯誤的道路,現在為何又說始皇帝采用郡縣制的思路是對的?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你先別急。思路方向是對的,不代表做法就是對的?!?/p>
“我說過了,始皇帝身為第一人,摸著石頭過河,自然沒法事事做到極致。在這種情況下,他能想到采用郡縣制治國,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姜承奕淡淡解釋了一句,又補刀道:
“他要是聽了扶蘇的采用周制,那才是真的傻透了!”
一天被姜承奕罵八百回的扶蘇只能自己咬著牙生悶氣,腦子卻反而氣得靈光了一些:
“所以郡縣制是一定能避免周朝覆滅的前車之鑒的,那為何還有不好的地方?”
姜承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可現在的大秦統治根基脆弱,一旦地方大亂,內無宗子輔政,外無諸侯藩衛,中央自會陷入一個孤立無援的困境?!?/p>
“這倒是的確如此,那么只要大秦繼續控制著治國的火候,不起民怨,那郡縣制不就無后顧之憂了?”
扶蘇眼中光亮一閃。
別看扶蘇這番話聽起來有點傻,但這其實是個法子。
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就不具備地方叛亂的基本條件。
就算某些豪強家族或是六國貴族能積蓄起一小撮力量,也一定會被快速鎮壓。
畢竟這年頭打仗其實就是堆人數,沒有平民百姓的支持,是一定沒法成事的。
可姜承奕只是搖了搖頭:
“天真!郡縣治理之下,地方是一定會起民怨的,即便嬴政并未施行暴政,百姓也定然會覺得中央在施暴政!”
“我不懂,這又是為何?”
扶蘇搖了搖頭。
“郡縣制可以看成與分封制互補的制度,過度集權就會讓地方僵化失活,失去主動性。”
“在嚴苛法條之下,官員為追求短期政績,只好將政績壓力轉嫁給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自然會覺得這是一種暴政!”
姜承奕的話聽得扶蘇眼皮直跳。
而另一邊的李斯也瞇起了眼睛。
的確如姜承奕所言,他向來是推崇法家學說之人,嬴政也是如此。
所以他們兩人在思維方式上也很容易陷入相同的誤區。
比如他們都認為法條高壓下,所有能夠有政績升遷的官員都會成為法條中規定的好官員。
卻忽略了他們還能以權代法,強行貪腐和搜刮榨取民脂民膏!
嬴政瞥了李斯一眼,讓他一時有些汗顏。
他這個臣子,好像并沒有起到分憂的作用。
“可后世難道不會為大秦正名嗎?”
“而等到叛亂者上位,大秦變成前朝,后世的記載中的大秦也定然如周朝記載的殷商一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秦,而始皇帝定然會被記載成一名暴君!”
“你要知道,歷史可是勝利者書寫的!”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聽到這話,李斯和嬴政又同時都是渾身一顫。
“可問題又回來了。郡縣制是一定要按法家模式去執行的,而分封制也同樣是要按儒家思想去執行的。哪怕知道了利弊,大秦也不可能將兩種制度合二為一啊......”
扶蘇喃喃道。
“難道大秦,當真窮途末路了么?”
“為何不可?”
姜承奕質問道:“《國運論》已經證明了只有外儒內法的方式才能治理國家,用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
“若是將治國理念看作是一個人的話。”
“那么這個人,要是儒皮法骨道家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