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裹著鹽腥味撲在臉上,十二歲的李通死死抱住最后一袋青鹽。
縣衙青磚地上散落的鹽粒像碎星,那是父親磕頭時從麻袋裂縫里灑出來的。
“大人明鑒!”李父額頭抵著官靴,后頸曬脫的皮翻卷如枯葉,“這三十擔都是按引課稅的官鹽??!”
穿綠袍的鹽鐵使抬腳碾碎一粒鹽,冷笑聲像銹刀刮骨:“私鹽販子都這么說?!蓖蝗粨]手,差役們餓狼般撲向鹽車。
小李通看見他們腰牌上“鹽鐵專巡”四個鎏金大字,在烈日下淌著血一樣的反光。
“住手!”他沖向正被拖走的鹽袋,稚嫩的嗓音劈了叉,“每粒鹽都過了官秤!”手指剛碰到麻袋,腦后突然襲來劇痛。
牛皮鞭撕開空氣的尖嘯聲中,李通重重栽進鹽堆。咸腥立刻滲入眼角傷口,模糊視線里最后看到的,是父親被按在地上時崩飛的束發木簪,像支折斷的羽箭扎進黃土。
鞭梢殘留的倒刺還勾在他鎖骨上,差役的聲音從很高處落下:“小鹽馱子記住,清白”靴底碾著他手指壓碎鹽粒,“是老爺們說了算?!?/p>
血和鹽混成淡紅的沙,在他緊咬的牙關里咯咯作響……
記憶的畫面逐漸模糊,肖染睜開眼睛:“李通……”他默念著這個名字……
這個人的名字自己在鹽店見過,是李笑的爺爺。
自己第一枚記憶印記里看到的記憶,是李笑的祖父和曾祖。
“還是李家父輩們的記憶,可這些記憶究竟想要告訴自己什么??”
肖染看著手上這個印記,臉上滿是困惑。
既然想不通,肖染索性也不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出現這個任務,那必然是有這個任務的意義。
想通這一點,肖染轉身便是隱匿在黑暗中去……
一轉眼,鹽店大火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了,但街道上還是能時不時的聽到有人提及李家的事情。
“唉,可惜了,傳承百年的鹽店啊,以后想要吃到八十年以上的鹽怕難嘍?!?/p>
茶館里,幾個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嘴,又把這件事給勾了起來。
“當晚的火太大了,我當時就在外面,看到趙家的人幾次沖進火海,想要把那幾口鹽缸給抬出來,結果進去就沒了影,事后連骨頭都沒找到?!?/p>
趙家是城西邊的鹽商,只不過起步太晚,本小利薄,主要就是家里沒有這樣的老鹽缸坐鎮。
當晚聽說李家鋪子著火,帶著人匆匆趕過來,當然不會是好心,而是想要趁火打劫。
只可惜那大火太大了,沖進去的人身上裹了三層浸水的被褥也撐不住。
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大火將李家的百年老店給付之一炬。
“嘿嘿,你們當時沒在場啊,老趙家的那位坐在地上嗷嗷的哭,不知道這還以為是燒了他們家的鹽店呢?!?/p>
“哈哈哈哈……”
眾人一通大笑,只是笑過之后卻是紛紛搖頭惋惜,百年鹽店的分量,在民眾心中還是有的。
“不僅僅是鹽店啊,李笑也是個狠人啊?!?/p>
“是啊,誰能想到那小子天天躺在女人肚皮上,能有本事做出這么大的案子,居所現在到處都是在通緝李笑,官府放出話來,只要找到李笑,生死無論賞金十兩。”
自從那天晚上大火之后,緊跟著就不斷傳來噩耗。
李笑的大姑被人發現慘死在家中,腦袋都不見了,人們趕忙去衙門報案,差役聽到是人命關天的案子后,也不敢大意,立刻去通稟老爺。
結果喊了幾聲都沒人回應,只能小心推開房門,卻不想,等房門打開后一瞧,也是把差役嚇的屁滾尿流。
只見自家的老爺身子跪在地上,此刻如同一個腐朽的怪物,癱軟在污穢之中,官袍破爛不堪,渾身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皮膚干癟灰敗,兩眼珠子都要從眼眶里擠出來,死相凄慘,哪怕是負責刑案十多年的老差役也是嚇的幾天幾夜沒合眼。
這下案子的性質一下就變了。
上面也派人來查,經過知情的差役的供詞,大概梳理出來了事情脈絡,也得知當天是李笑來給自己老婆收尸后,緊跟著就發生了這些事情。
所以現在城中到處都粘貼著李笑的畫像。
不過自從那天晚上之后,人們就再沒有見過李笑的蹤影了。
有人說,李笑做出這些事情之后,自知難逃法網,所以當天就把自己一起燒死了。
也有人說,李笑已經離開了長安。
說什么的都有,只是沒有人去嘲笑李笑,官府對他咬牙切齒,但百姓聽聞這件事后,紛紛暗地里拍手叫好。
甚至差樓的說書先生,還專門把李笑的故事編成了一段,叫李笑橫刀記,據說生意大好,場場火爆。
以至于現在茶樓酒肆,到處都有說書人在編排李笑的故事,官府想要禁止,卻是屢禁不鮮。
大不了人家換個名字,換一層皮的事情,含沙射影,怎么管得過來呢。
眾人聊得開心,渾然沒有留意到,坐在客棧角落里的男人,正喝著茶水,聽著他們說道。
當聽到眾人對李笑的事情一通的夸贊的時候,男人的唇角不自覺的展露出笑意。
“笑的這么開心,看起來你似乎挺得意這件事的?!?/p>
男人抬起頭,只見古心堂走到面前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水輕抿上一口,幽怨的口吻抱怨道:“你的事情,我爹知道了,把我好一通罵呢?!?/p>
“哈哈。抱歉?!?/p>
肖染打了個哈哈,向古心堂說了一聲道歉。
“不用,這種事情我能理解,甚至……換做是我,我會恐怕會更瘋狂?!?/p>
古心堂壓低了聲音,看似不經意的話語,可肖染卻能感受到言語間那股冰冷的殺氣。
很顯然這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很默契的結束了這個話茬,跟著古心堂話鋒一轉:“馬上就要恩科了,貌似你似乎還沒有找到你的同伴呢?”
提到這件事,肖染也是倍感頭疼,李家的事情解決后,自己也不好去繼續給人蓖發鍛煉手藝了。
易容變化了形貌之后,便是在長安四處游走起來。
這段時間,他去過長安大街小巷的很多地方,甚至包括了見不得光的黑市,地下賭場、地下妓院等等。
結果愣是沒找到金蟾子、代龍他們的蹤跡,如果說吳縵是最后一個進來,那么金蟾子和代龍兩人應該也已經到了才對。
可他們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反倒是古心堂,這段時間就坐在家里享受著太平安康的小日子,反倒是陸陸續續的有人找上門來。
當中有晉王、楚王、祁王等人的手下,都是希望找古心堂探討恩科的事情。
古心堂已經拒絕了很多次了。
甚至是對此已經感到厭煩至極。
“你要參加恩科的話,小心點祁王的人,這幫人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投身在官宦之家,有的甚至已經入朝為官,甚至可能會直接插手進這次恩科?!?/p>
“直接當官??”肖染有些意外,“那他們可以不用參加恩科,直接進宮內想辦法找到傳國玉璽啊?”
“行不通,根據他們的意思,那皇宮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他們這些官員,每天的任務,全都是通過太監來傳遞出來,倒是有不怕死的,想要潛入皇宮,可進去之后就沒有了消息?!?/p>
古心堂耐心的給肖染說明他所知道的情報。
“這樣說來,進入皇宮的方式,就只有通過恩科?”
“差不多吧,不過具體的我不清楚,也不想過問,這是你們的事情,我能告訴你的全都告訴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古心堂掐著時間,差不多自己也該回去了,不然等自己父親察覺到自己跑出來,回去指不定又要罵自己了。
“給你的!”
肖染從空間里拿出一袋冥錢遞給古心堂。
這是他拜托古心堂幫自己打聽信息的報酬。
說來也是可笑,這些錢正是當初古心堂邀請自己的時候,給自己的冥錢,現在古心堂卻要用這樣的方式把錢重新賺回去。
其實只要古心堂開口,肖染可以把之前的冥錢直接還給對方。
但古心堂卻沒有這樣做,一方面是他拉不下那個臉皮,另一方面他喜歡這種通過自己努力賺錢的日子,這樣的錢,他花起來才會感到心安理得。
“這家伙……”肖染撇了撇嘴,但也沒說什么。
等古心堂離去后,肖染皺著眉頭,把古心堂方才說的那些話重新在心中梳理了一番。
正當肖染心里正在思索著古心堂話中的線索時,遠處一陣叫罵聲傳來。
只見幾個酒館的伙計沖出來,將一個中年人按在地上瘋狂捶打。
一邊打一邊罵著:“敢跑到這里吃霸王餐,你是找死啊?!?/p>
中年人躺在地上被打的哼哼唧唧,卻是不開口求饒,反倒是死死抱著懷里的那瓶酒。
“咦??!”
肖染精神力掃過去,不禁心神一動,意識到此人是誰了:“是那個酒鬼?”
此人正是之前跟隨在車隊里,被古心堂他們趕出隊伍的酒鬼,鬼都開啟的時候,他也在,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
自己之所以一眼就認出對方,當時肖染就覺得這個人不一般,所以用精神力牢牢記下了這個人的氣息。
眼看著對方被按在地上毆打,肖染終是站起來走過去,隨手拿出一些冥錢交給打人的伙計后,蹲在酒鬼的身旁,看著他死死抱著懷里的酒瓶,肖染想了想,從空間里拿出一瓶好酒打開瓶塞。
頓時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讓酒鬼迷離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來,一抬頭才看到蹲在面前的肖染。
肖染晃了晃手上的酒瓶,蕩起密密麻麻的酒花:“想喝酒啊,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