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地鐵三號線 骯臟的鬼差

王易的鎮(zhèn)獄棍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棍尾磕在倉庫水泥地上時，震得虎口發(fā)麻。剛結(jié)束切磋的后背還在冒汗，襯衫黏在脊骨上，可他盯著夏祎祥的眼神比身上的贏勾之力更燙——剛才他用盡全力劈出的“裂地“，明明該砸中她肩頭，卻在半空中突然偏了方向，最終劈在旁邊的鋼筋柱上，濺起的火星燙到了他自己的手背。

“你的力量夠了，但眼里只有'砸'，沒有'收'。“夏祎祥站在三步外的陰影里，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撥了下耳邊的碎發(fā)。她什么武器都沒帶，身上只有件簡單的黑色風(fēng)衣，可王易總覺得她周圍的空氣都帶著股無形的壓力，讓他不敢再貿(mào)然出手。“就像你現(xiàn)在是三品鬼差，能御空，能控物，卻連讓自己的影子不發(fā)抖都做不到——你看你的影子。“

王易低頭看向地面，倉庫天窗漏下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影子的指尖確實在微微抽搐——那是他體內(nèi)贏勾之力沒穩(wěn)住的緣故。而夏祎祥的影子卻像釘在地上，連衣角的褶皺都紋絲不動。

“鬼差的品階，從來不是靠武器撐起來的。“夏祎祥往前走了一步，明明腳步聲很輕，王易卻突然覺得周圍的陰氣都聚向了她，“一品修'心魘引'，能引幽冥氣入識海。我不用碰你，就能讓你以為自己還在跟瀨亮亮打——你信嗎？“

王易的后背突然竄起層寒意。他想起瀨亮亮傀儡爆開時的煞氣，那股腥甜的氣味竟然真的在鼻尖漫開，眼前的倉庫也恍惚晃了晃，像是要變回當(dāng)時的地鐵隧道。

“別慌。“夏祎祥的聲音像塊冰投入沸水里，瞬間驅(qū)散了幻覺。王易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倉庫里，手心卻已經(jīng)沁出了汗。“這就是一品的本事——不用武器，不用發(fā)力，只靠念頭就能動人心。正派鬼差用它安撫枉死的魂，邪派卻能用它逼活人做不愿做的事。“

她抬手往倉庫角落的蛛網(wǎng)指了指，那團積了半年灰的蛛網(wǎng)突然自己動了，蛛絲像活的一樣纏成個小球，穩(wěn)穩(wěn)落在她掌心。“二品'陰物攝'，控的是陰氣，不是物件。你以為我動的是蛛絲？其實是蛛絲里的陰氣——就像你握鎮(zhèn)獄棍時，真正該控的是棍子里的幽冥氣，不是木棍本身。“

王易看著她掌心的蛛絲球，突然想起上次用鎮(zhèn)獄棍砸煞氣時，總覺得棍子沉得像灌了鉛——原來不是棍子沉，是他沒摸到控氣的門道。

“三品'踏空行'，更不用靠任何東西。“夏祎祥的腳尖輕輕點了點地，真的浮了起來，離地約有半尺，黑色風(fēng)衣的下擺卻沒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按住了，“你飛的時候，腳底下的陰氣云墊總晃，是因為你心里慌；我飛的時候，氣墊比鋼板還穩(wěn)，因為我知道自己要去哪。“

她懸在半空時，倉庫里的灰塵都繞著她飛，像有層無形的屏障。王易突然明白，真正的高手根本不用武器——他們自己就是武器，陰氣是他們的刃，念頭是他們的盾。

“現(xiàn)在，我?guī)闳タ葱〇|西。“夏祎祥落回地面，轉(zhuǎn)身往倉庫外走，“看完你就知道，為什么我說'能收力比能發(fā)力更重要'。“

王易跟著她走出倉庫，發(fā)現(xiàn)她沒往大路走，反而拐進了條更窄的巷。巷子兩側(cè)的墻皮都剝落了，露出里面的紅磚，墻根堆著些發(fā)霉的紙箱，空氣里飄著股若有若無的脂粉味，和陰氣混在一起，聞著讓人發(fā)悶。

“邪派鬼差從不帶武器。“夏祎祥的聲音在巷子里飄著，帶著點回音，“他們的武器就是自己——心魘引是繩，陰物攝是鎖，踏空行是腳鐐。“她在一扇斑駁的木門前停住，門上沒鎖，只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便民倉庫“。

“這里以前是社區(qū)倉庫，現(xiàn)在被個叫'刀疤'的三品鬼差占了。“夏祎祥沒推門，只是往門板上靠了靠，王易就聽見門后傳來女人的啜泣聲，還有男人的呵斥。“刀疤以前在冥界是剝惡鬼皮的，手里沾了太多煞氣，跑出來后就用煞氣控人——你仔細聽。“

門后的啜泣聲突然停了，換成個女人僵硬的笑，笑著笑著又變成了哭，哭了兩聲又逼自己笑起來，像臺卡殼的留聲機。

“一品'心魘引'。“夏祎祥的聲音冷得像冰，“刀疤在她識海里放了她孩子的幻影，只要她敢哭，幻影就會被車撞——你聽她的笑聲，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不是真心笑。“

王易的拳頭在袖子里攥緊了。他能想象出門后女人的樣子，或許和樓下雜貨店那個總給孩子買糖的阿姨差不多，此刻卻要逼著自己笑。

夏祎祥抬手在門板上敲了敲，不是敲門，是用指尖在門板的木紋上劃了個圈。門板突然變得像玻璃一樣透明，能看見里面的情形：

倉庫被隔成了十幾個小格子，每個格子里都坐著個女人，有的穿圍裙，有的穿工裝，還有個抱著書包的學(xué)生。她們的眼神都直勾勾的，像被抽走了魂，只有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摳著——那是沒被完全控住的本能。

最里面的格子里，一個臉上帶刀疤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腳邊跪著個女人，在給他擦皮鞋。男人沒碰她，只是偶爾抬抬下巴，女人就會立刻換個姿勢，連擦鞋的力度都恰到好處——她的后頸泛著層淡淡的灰霧，是“心魘引“的痕跡。

“二品'陰物攝'。“夏祎祥往男人手邊的煙灰缸指了指，煙灰缸里的煙頭自己跳了出來，落進墻角的垃圾桶里，“他不用動，就能讓煙頭自己去該去的地方——也能用這本事讓碎玻璃自己飛到不聽話的人臉上。“

王易看見墻角的垃圾桶里，除了煙頭還有些帶血的紙巾，上面沾著細碎的玻璃渣。

“三品'踏空行'。“刀疤突然站了起來，腳邊確實有層灰霧，他走得很慢，卻悄無聲息，經(jīng)過一個格子時，他踢了踢格子的門，“這個今天沒接夠十個客人，給她加點'料'。“

一個穿黑背心的壯漢立刻點頭，從兜里掏出個小瓷瓶，往格子里倒了點水。那格子里的女人聞到水味，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眼神里的恐懼像要溢出來——但她的身體卻像被釘在椅子上，動不了分毫。

“那是用煞氣泡的水。“夏祎祥的聲音發(fā)顫，“聞了會讓人產(chǎn)生被無數(shù)蟲子咬的幻覺，卻不會留下任何傷口——刀疤用三品的煞氣壓著她的魂，讓她連暈過去都做不到。“

女人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像是在求救，可天花板上只有發(fā)霉的水漬。

“他在冥界連給判官提鞋都不配。“夏祎祥的指尖摳進了門板，“到了人間，卻把這些女人當(dāng)牲口——用'心魘引'逼她們接客，用'陰物攝'防她們跑，用'踏空行'盯著每個角落。只要地獄不派人來，他就能一直這樣。“

王易突然推開門，鎮(zhèn)獄棍在手里轉(zhuǎn)得飛快。“我去廢了他。“

“你現(xiàn)在進去，連他三尺內(nèi)都靠近不了。“夏祎祥一把拉住他，指尖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煞氣比你純，心魘引比你熟，你沒練過破幻覺的法子，進去只會被他困在'被千刀萬剮'的幻覺里——到時候誰救你？誰救這些女人？“

“那怎么辦？“王易的聲音紅了。

“等你能在他的'心魘引'里保持清醒，等你能用'陰物攝'擋開他的煞氣，等你能踩著他的氣墊走到他面前——再去。“夏祎祥松開手，門板恢復(fù)了原樣，把里面的哭聲和笑聲都擋了回去，“在這之前，你得先學(xué)會怎么用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只靠贏勾之力硬沖。“

王易站在門前，能感覺到門板后面?zhèn)鱽淼年帤猓駸o數(shù)根針在扎他的后背。他突然覺得“高手“這兩個字，不只是能打，更是能忍——能忍著無力感，一點一點變強，直到有能力把那些針拔出來。

“我會學(xué)會的。“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己保證，“我會學(xué)會怎么破心魘引，怎么控陰物攝，怎么踏空行——我會救她們出來。“

夏祎祥看著他的側(cè)臉，路燈的光落在他繃緊的下頜線上，像塊沒被打磨的玉。“這才像個三品鬼差該說的話。“她轉(zhuǎn)身往巷口走，黑色風(fēng)衣的下擺掃過墻根的野草，“走吧，回去練吐納——先學(xué)怎么讓自己的影子不抖，再學(xué)別的。“

王易跟在她身后，手里的鎮(zhèn)獄棍好像輕了些。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不夠強，知道夏祎祥說的是對的——真正的高手不是一上來就砸毀一切，而是能在該等的時候穩(wěn)住，在該動的時候精準。

走到巷口時，王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那扇斑駁的木門。“夏祎祥，“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她，“你以前是不是也見過很多這樣的事？“

夏祎祥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留下句輕飄飄的話：“見過才知道，該怎么守住自己——別讓我失望。“

她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像滴墨融進水里，沒留下任何痕跡。王易站在原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林娜發(fā)來的消息還在屏幕上亮著：“明天帶基礎(chǔ)心法給你，別偷懶。“

他給林娜回了條消息：“明天我早點到，能多練會兒嗎？“

很快收到回復(fù)：“可以，但先練三個小時站樁——站不穩(wěn)，學(xué)什么都白搭。“

王易笑了笑，握緊鎮(zhèn)獄棍往家走。巷口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這次，影子的指尖沒再抖了。他知道路還很長，但至少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看清了方向——不是靠武器，不是靠蠻力，是靠自己心里那點不想讓別人再受欺負的執(zhí)念。

至于那扇門后的哭聲，他沒忘。他把那些聲音記在了心里，像記了根標尺，以后練能力時，就用這根標尺量一量——夠不夠強，夠不夠穩(wěn)，夠不夠配得上“鬼差“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