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慌了所以為的依仗,他最后的希望,那個不可一世的“義子”安祿山,在眼前這個逆子面前根本不是什么猛虎。
他只是一塊即將被分食的肥肉。
一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連死法都有四種選擇的祭品!
李隆基嘴唇哆嗦著,發(fā)出了微弱的呻吟。
他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
整個人,癱軟在地,再無聲息。
他最后的精神支柱,被李璘用最殘忍,最冷酷的方式,徹底擊碎。
大殿之上,死寂一片。
那一聲“朕,全都要”,將所有人的魂魄都凍結(jié)在了原地。
百官們或癱或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已經(jīng)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他們的大腦已經(jīng)停止了思考,只剩下那四個字在反復(fù)回蕩:
——全都要,全都要……
這哪里是皇帝?
這分明是貪得無厭,要將整個天下都吞入腹中的饕餮兇獸!
李璘站在御階之下,滿意地欣賞著這幅杰作。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將所有人的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絕對掌控感。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恐懼到扭曲的臉,最后,落在了那灘蜷縮在地上,曾經(jīng)代表著至高無上皇權(quán)的黃袍上。
李隆基。
他的父皇。
此刻,這位太上皇正癱軟在地,嘴里發(fā)出無意識的聲音。
他的雙眼圓睜,瞳孔渙散,渾濁的淚水和口水混雜在一起,沿著他松弛的臉頰滑落,滴在他那曾經(jīng)象征著九五之尊的龍袍之上。
精神,已經(jīng)徹底崩潰了。
李璘緩緩踱步過去,黑色的云龍紋靴子,停在了李隆基的面前。
他微微俯身,聲音不大,卻精準地刺入李隆基最后殘存的意識里。
“父皇,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盛世,這就是你托付了江山社稷的‘義子’。”
“在你眼中,朕是逆子,是亂臣。”
“可在他面前,你又算什么呢?一個替他背負罵名的工具罷了。”
李璘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情感。
然而,正是這種平淡,才蘊含著最極致的殘忍。
他沒有再去看李隆基的反應(yīng),因為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直起身,轉(zhuǎn)身面向那四位靜立一旁的謀士,此刻,他們與大殿的陰影融為了一體,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氣。
“四位先生。”
李璘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欣賞的暖意,與剛才的冰冷判若兩人。
“離間計,便交由文和先生(賈詡)負責。朕要你織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讓安祿山和他麾下的那些驕兵悍將,彼此猜忌,互相憎恨,最終自相殘殺。”
賈詡微微躬身,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沙啞:“臣,遵旨。不出三月,必讓范陽生亂。”
“斷糧計,交由仲德先生(程昱)。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燒也好,劫也罷,朕要安祿山的大軍,在抵達潼關(guān)之前,連一粒多余的軍糧都看不到!”
程昱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厲色,他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必斷其糧道,餓其筋骨。”
“鬼兵襲擾,由李儒先生操持。朕要安祿山的軍隊,日夜不寧,草木皆兵,讓他們在見到我大唐王師之前,就先被自己心中的恐懼徹底擊垮!”
李儒陰冷一笑,“此乃臣之所長。”
李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司馬懿身上。
“至于這最后的收官,便有勞仲達先生(司馬懿)親自坐鎮(zhèn)全局,統(tǒng)籌調(diào)度。”
司馬懿的眼睛緩緩睜開,他蒼老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平靜地一拜到底。
“臣,領(lǐng)命。”
幾個簡單的字,卻重逾千鈞。
四道絕戶之計,就此塵埃落定。
李璘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揮了揮手。
“都退下吧。朕,等著你們的捷報。”
“喏。”
四人躬身行禮,隨后轉(zhuǎn)身離去。
他們走得悄無聲息,轉(zhuǎn)瞬間便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隨著他們的離開,殿內(nèi)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也減輕了些許。
然而,百官們心中的恐懼,卻愈發(fā)深沉。
一場針對安祿山的,堪稱史上最惡毒、最周密的獵殺,就此拉開了序幕。
而他們,這些曾經(jīng)的大唐重臣,如今只能作為看客,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甚至連發(fā)出一聲驚呼的勇氣都沒有。
李璘沒有再理會這些已經(jīng)嚇破了膽的廢物。
他轉(zhuǎn)身,一步步走上御階,重新坐回了那張冰冷的龍椅。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大殿,俯瞰著匍匐在地的百官,俯瞰著那灘已經(jīng)徹底失去意識的、名為“父親”的爛肉。
一種前所未有的權(quán)勢快感,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淌。
他知道,從今天起,這個帝國,將徹徹底底地,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
長安城,永興坊。
與皇城內(nèi)的肅殺與恐懼不同,這里的夜,一如既往的靜謐而奢華。
一棟占地極廣的府邸深處,九曲回廊環(huán)繞著一座精致的暖閣。
閣內(nèi)燈火通明,地龍燒得正旺,溫暖如春。
空氣中,彌漫著上等龍涎香和陳年茶餅混合的、一種象征著權(quán)貴與悠閑的獨特氣息。
然而,此刻閣內(nèi)的氣氛,卻與這份溫暖格格不入。
一種壓抑的、凝重的氣息,籠罩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主位上坐著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身穿一件素色錦袍,面容清癯,神情矍鑠。
他正是當今五姓七望之首,博陵崔氏的當代家主,崔元。
他手中端著一杯熱茶,茶霧裊裊,遮住了他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的左手邊,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正是太原王氏的領(lǐng)頭人,王騰。
此刻他正煩躁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王騰的對面,是一個身形微胖,臉上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商人模樣的男子。
他來自滎陽鄭氏,名叫鄭石利,鄭家掌握著大唐近三成的絲綢和茶葉貿(mào)易,富可敵國。
他的下首,則是一位身著儒衫,神情嚴肅的學(xué)者,來自趙郡李氏的李楓。
趙郡李氏,與皇族李氏同源,卻更以經(jīng)學(xué)傳家而自傲。
而在最末席,坐著一個沉默寡言的壯碩男子,他是范陽盧氏的代表,盧玄。
范陽盧氏,以武立家,門生故吏遍布北方邊鎮(zhèn)。
清河崔氏、隴西李氏的代表雖未親至,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立場,與在座的各位并無二致。
這五個人,代表著大唐最頂尖的五個門閥世家。
他們的家族,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他們的權(quán)勢如同巨大的榕樹根系,盤踞在帝國的土壤之下,汲取著最豐厚的養(yǎng)分,控制著土地、人口、官職、輿論……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左右著皇權(quán)的更迭。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最后,還是性子最急的王騰打破了寂靜。
“崔公!”
他重重地將茶杯頓在桌上,濺出的茶水打濕了名貴的紫檀木桌面,“我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那李璘小兒,如今已經(jīng)坐上了龍椅!再等下去,等他坐穩(wěn)了江山,你我各家,還有活路嗎?”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慮和怒火。
“是啊,崔公。”
鄭石利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憂心忡忡地說道,“各位,消息想必都聽說了。那李璘,登基第一日,便將楊國忠滿門抄斬,又將京中與楊家有牽連的官員清洗了一遍。如今,更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逼瘋了太上皇!”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安插在宮里的眼線說,他還召來了四個不知來路的‘謀士’,獻上了四條絕戶毒計,要對付安祿山。那場面……據(jù)說當時太極殿上,連一個敢喘大氣的人都沒有。”
趙郡李氏的李楓撫著長須,慢悠悠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士大夫特有的傲慢與憂慮:
“此子,得位不正,手段狠戾,不尊禮法,不敬人倫。若任由此等虎狼之輩為君,則我等百年清譽,詩書傳家之根本,都將毀于一旦!此乃社稷之禍,更是我等世家之劫!”
一直沉默的盧玄,也悶聲悶氣地開了口,聲音如同洪鐘:“不錯。我范陽盧氏的子弟,絕不向一個弒父篡位的逆賊低頭!”
準備兵戈!
讓他知道千年氏族的底蘊!
若不出刀!
他還以為我們五姓七望,任人拿捏!
長安城內(nèi),刀兵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