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這幾句話,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含元殿所有人的頭頂!
整個大殿,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種比剛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空氣中,只剩下李林甫那帶著哭腔的、絕望的嘶吼,在大殿的梁柱之間,來回沖撞,反復回蕩。
百萬叛軍?
兵鋒直指長安?
大唐危矣?
這……
這怎么可能?!
短暫的死寂之后,整個含元殿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
“百萬叛軍?李相是不是瘋了?”
“荊州?那不是大唐的腹心之地嗎?怎么可能生出百萬叛軍!”
“天啊!這是要亡國了嗎?”
驚呼聲、質疑聲、恐懼的抽氣聲,瞬間匯成了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掀翻。
所有的官員,無論之前是屬于哪個派系,無論剛才還在算計著什么,此刻臉上都只剩下同一種表情:
——極致的震驚和無法置信的恐慌!
他們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比死人還要蒼白。
有的官員身體一軟,險些癱倒在地;有的官員則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同僚的胳膊,只有這樣才能汲取站立的力量;更多的,則是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如同被雷劈中的木偶,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場面,太過震撼,太過荒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所能理解的范疇。
然而,最失態的,不是這些文武百官,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
——李隆基。
在聽到“百萬叛軍”、“直指長安”這八個字的瞬間,他整個人就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
他的瞳孔,在剎那間收縮成了針尖!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變得慘白如紙。
他手中的那支朱筆,再也握不住,“啪嗒”一聲,掉落在了金磚之上,發出一聲清脆而刺耳的聲響。
這聲響,在這混亂的嗡鳴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卻又如此清晰地宣告著帝王威嚴的崩塌。
李隆基的身子猛地一晃,是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整個人向后仰去。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龍椅的扶手,卻抓了個空。
“陛下!”
旁邊的內侍高力士眼疾手快,驚呼一聲,連忙沖上前去,死死地扶住了即將從龍椅上跌落的皇帝。
李隆基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他的嘴唇哆嗦著,牙齒上下打顫,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響。
他想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眼中,剛才那暴戾的殺意、那屬于帝王的威嚴和冷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是一種天塌地陷的恐懼!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風浪,他自己就是從玄武門的血雨腥風中殺出來的。
可是,那些邊鎮的胡人作亂,那些小規模的叛亂,與眼前這個消息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百萬大軍!
而且是從荊州——大唐最富庶、最安穩的腹心之地冒出來的!
這怎么可能?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支軍隊是從哪里來的?
他們的糧草軍械是從哪里來的?
是誰在統領他們?
無數個問題,瘋狂地噬咬著他那顆衰老的心臟,讓他幾乎要窒息。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了。
就在整個朝堂都陷入一片末日的恐慌與混亂之時,一個憤怒到極致的咆哮聲,猛地響了起來。
“不可能!”
楊國忠雙目赤紅,狀若瘋虎。
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也顧不上君前失儀的罪名,用手指著跪在地上的李林甫,聲嘶力竭地怒吼道:“李林甫!你休要在這里妖言惑眾,危言聳聽!”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一張臉因為憤怒和激動而漲成了豬肝色。
他不能接受!
他絕對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他剛剛還在享受著將政敵踩在腳下的快感,他馬上就要看到永王李璘被廢黜,看到太子一系遭受重創,他楊家的權勢將攀上一個新的高峰!
可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李林甫這個老匹夫,竟然拋出了這么一個荒誕不經的消息!
這不僅是打斷了他的好事,更是在狠狠地抽他的臉!
他楊國忠身兼四十余職,權傾朝野,是大唐的右丞相!
荊州,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真的有百萬大軍在那里集結,他怎么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這要是傳出去,他楊國忠豈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一個連自己治下發生了天大的事都不知道的蠢貨宰相?
所以,這絕對是假的!
一定是李林甫這個老東西,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為了給永王解圍,故意編造出來的謊言!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楊國忠是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在殿上咆哮著,唾沫星子橫飛。
“荊州乃我大唐腹地,魚米之鄉,百姓富足,民風淳樸!自高祖立國以來,便是我大唐最安穩的州郡之一!”
“怎么可能生出反叛?還他娘的百萬大軍?!”
“李林甫!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還是說,你與那叛軍有所勾結,故意在此刻散播謠言,動搖我大唐國本,亂我君臣之心?!”
他聲色俱厲地質問著,試圖將所有的臟水都潑到李林甫的身上。
然而,面對楊國忠的咆哮和指控,那個癱跪在地上的老人,卻只是抬起那張絕望的臉,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空洞地望著他。
那眼神,讓楊國忠后面的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
李林甫那雙看死人的眼睛,讓楊國忠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不是恨,不是怨,甚至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純粹的、徹底的、毫無生氣的絕望。
是一種看著一個已經死去,卻不自知的人的眼神。
楊國忠的心臟猛地一抽,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想繼續咆哮,想繼續指著李林甫的鼻子痛罵,可喉嚨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含元殿內!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氣氛所籠罩,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一陣狂風,猛地撞向了莊嚴肅穆的太極殿。
“吁——”
一聲凄厲的馬嘶劃破長空,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沉悶聲響,以及宮門外禁軍衛士們驚慌的呼喝。
“什么人!”
“站??!禁宮重地,膽敢闖……”
話音未落,那聲音便被更大的喧嘩所淹沒。
殿內的百官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讓宮門外亂成這樣?
李隆基那張因為憤怒和羞辱而緊繃的臉,也微微一動,眉頭皺了起來。
楊國忠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煩躁,他最討厭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他剛想開口呵斥殿外侍衛,讓他們維持秩序,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就從殿門外沖了進來。
那是一個斥候。
或者說,曾經是一個斥候。
他身上的甲胄已經破爛不堪,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血污,有些地方甚至還插著半截箭羽。
他頭上的兜鍪早已不知去向,頭發凌亂地粘在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臉上,整個人就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他沖進大殿,腳下一個趔趄,用盡最后力氣,將手中的一卷染血的軍報高高舉過頭頂,用嘶啞到幾乎破音的嗓子喊道:“八百里加急——!!”
說完這四個字,他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氣神,雙腿一軟,直挺挺地朝著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倒了下去。
“嘭!”
沉悶的撞擊聲,讓殿上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狠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