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九族?”
崔穎的腦子“嗡”的一聲,被重錘砸中,剎那間一片空白。
那三個字,像是三座冰山,從天而降,將他最后的僥幸和求生欲,徹底碾成了齏粉。
恐懼,極致的恐懼,反而催生出了一股歇斯底里的瘋狂。
他那張腫脹如豬頭、血污與淚水混雜的臉猛地抬起,眼中布滿了血絲,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猙獰。
“李璘!”
一聲尖銳的嘶吼,撕裂了太極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聲,不再是“殿下”,而是直呼其名。
崔穎掙扎著,用手肘撐起癱軟的上半身,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從皮肉下掙脫出來。
“我乃清河崔氏子弟!”
“我崔家,自漢魏以來,便是天下望族!皇家修著《氏族志》,以我崔氏為天下第一等!”
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傲慢,那是傳承了數百年的門閥威嚴,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倚仗。
“李璘!你不過一介皇子,僥幸竊位!你敢如此猖獗狂妄!你敢動我崔家一根汗毛?!”
他吼叫著,唾沫星子四濺,要用家族的名號,將眼前這個魔鬼壓垮。
然而,李璘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溫和的笑容,分毫未變。
聽完崔穎的咆哮,他甚至還贊同地點了點頭。
“哦?皇家著崔氏族譜?”
李璘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譏笑,而是發自內心的,聽到了什么天大趣事的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那些同樣出身世家,剛剛還在心中暗罵崔穎愚蠢的官員,此刻心頭也陡然一緊。
這笑聲,比任何怒罵都要令人膽寒。
“好啊!”
李璘笑聲一收,拍了拍手掌。
“修著家譜,這是好事啊!”
他的聲音充滿了愉悅。
“分門別類,條理清晰,一目了然。將來按圖索驥,也省了朝廷許多功夫。”
按圖索驥?
省了什么功夫?
崔穎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透徹骨髓的恐慌。
他終于明白了。
李璘的意思是,有了這詳盡的家譜,他殺起人來,才不會漏掉一個!
這……這是魔鬼!這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你……”
崔穎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再說些什么狠話,卻發現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他只能色厲內荏地,用盡全身力氣,擠出最后的威脅。
“你敢對五姓七望動手?你知不知道,沒了我們,這天下就完了!”
“沒了士族,誰來輔佐君王?誰來教化萬民?天下綱常將蕩然無存,道德淪喪,人心崩壞!你李唐的江山,必將毀于一旦!”
他試圖用整個天下的安危,來捆綁自己家族的性命。
這是他們這些世家門閥,用了幾百年的伎倆。
他們自詡為天下的基石,王朝的支柱。
可惜,他面對的是李璘。
李璘臉上的笑容,終于緩緩消失了。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深邃,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
他緩緩站起身,俯視著腳下這個還在叫囂的螻蟻,眼神中再無半分戲謔,只剩下漠然。
是在看一個死人。
“來人!”
一聲斷喝,如平地驚雷,炸響在太極殿上空!
這一次,李璘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一股與生俱來的,屬于帝王的威嚴。
他用的,是那個只屬于九五之尊的自稱。
“取朕的劍來!”
“朕”!
這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地砸在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滿朝文武,無論是癱在地上的,還是勉強站立的,無論是楊國忠,還是李林甫,亦或是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宗室親王,在這一刻,全都駭然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那個站在崔穎面前的年輕身影。
他……他竟然自稱為“朕”!
雖然他已經逼宮奪位,手握玉璽,但終究沒有登基大典,沒有昭告天下。
此刻,這一個“朕”字出口,便是最**,最不加掩飾的宣告!
宣告著,舊的時代已經徹底死去。
新的帝王,已經君臨!
無人敢言,無人敢動。
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只有崔穎,癱在地上,渾身篩糠般抖動著,褲襠處,一股騷臭的液體,迅速蔓延開來,浸濕了華貴的朝服。
他,被活活嚇尿了。
“喏!”
殿外,傳來一聲沉悶而有力的應答。
兩名身披玄甲,腰挎橫刀的御林軍侍衛,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走進大殿。
其中一人,雙手之上,用一塊明黃色的錦緞,鄭重地托著一柄長劍。
他們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李璘身前,單膝跪地,將長劍高高舉過頭頂。
李璘伸出手,握住了劍柄。
“鏗——”
一聲清越悠長的龍吟,響徹大殿。
長劍出鞘,寒光迸射!
那是一道怎樣驚心動魄的光華!
整個太極殿,都被這道劍光映照得亮了一瞬。
那光芒,不似金銀般炫目,也不似珠玉般溫潤,而是一種極致的、純粹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冷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柄劍吸引了過去。
這便是永王李璘的佩劍,斬龍!
劍身狹長,比尋常的唐刀更窄,卻更顯鋒利。通體呈現一種深邃的暗黑色,能吞噬一切光線。仔細看去,劍身之上,布滿了流水般的細密紋路,在光線下變幻不定,宛如夜空中流動的星河,又像是深海中涌動的暗流。
此劍,乃是系統獎勵,取天外隕鐵,由鑄劍宗師歐冶子之魂,耗費七七四十九日,以真火鍛打萬次而成。
劍刃薄如蟬翼,鋒利無匹。一道血槽,從劍格處筆直地延伸至劍尖,深邃而冷酷,一條渴望鮮血的溝壑。
劍格的造型極為簡潔,是兩只相交的龍爪,以玄鐵鑄就,姿態猙獰,充滿了力量感。
劍柄以深海沉香木為芯,外纏千年蛟龍之皮,手感堅實而溫潤,既能防滑,又能安神。
劍首的末端,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黑色寶珠,幽深不見底,是魔龍的眼瞳,凝視著這個世界。
整把劍,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裝飾,它所散發出的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與凌厲殺意,卻遠超任何一柄鑲金嵌玉的儀仗之劍。
它的名字,叫“斬龍”。
在這座以龍為圖騰的皇宮大殿之上,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僭越與宣告。
李璘單手拎著這柄絕世兇器,劍尖自然垂下,離著崔穎的眉心,不過三寸距離。
鋒銳的劍氣,已經刺得崔穎眉心皮膚陣陣生疼。
他甚至能感覺到,只要李璘的手腕輕輕一抖,自己的腦袋,就會像個爛西瓜一樣被輕易戳穿。
另一只手,李璘緩緩抬起,托住了那方沉甸甸的,代表著天下最高權力的傳國玉璽。
此刻的李璘,就那么靜靜地站著。
一手托著象征江山社稷的玉璽。
一手拎著足以屠戮天下的斬龍劍。
陽光從他身后照來,為他全身鍍上了一層刺目的金邊。他的臉,隱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唯有那雙眼眸,亮得嚇人。
文治,武功。
生殺,予奪。
江山,權力。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他就是天,他就是法,他就是這大唐新的主宰。
太極殿上,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他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從所有人的心底冒了出來。
他竟然敢政變!
大唐盛世之下,便發動政變!
一手托玉璽,一手提斬龍劍,父皇你該稱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