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們在怕什么。”
“你們在怕,朕會像歷代新君一樣,大開殺戒,清洗朝堂。”
他的話音很輕,卻敲擊著每個人的神經。
“你們在想,朕殺了楊國忠,殺了高力士,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你們。”
“父皇!”
“你有罪嗎?”
他說得極輕,卻讓所有官員與李隆基渾身一顫,如遭雷擊。
羞辱!
**裸的羞辱!
但,沒有人敢反駁。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尊嚴,都顯得那么可笑。
李璘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
“大唐,從根子上,已經爛了。”
“從前朝,到后宮,從中央,到地方,處處都是膿瘡,處處都在腐爛。”
“世家門閥,把持朝政,視國法為無物,視百姓為豬狗。”
“邊鎮節度,擁兵自重,名為大唐之將,實為國中之國。”
“而你們,”
他伸出手指,緩緩劃過眼前這群衣冠楚楚的官員,“你們這些所謂的國之棟梁,要么,是這腐肉上逐臭的蒼蠅,要么,是趴在骨頭上吸髓的蛆蟲!”
“尸位素餐,結黨營私,除了會爭權奪利,搖唇鼓舌,你們還會什么?!”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國難當頭,賊軍叩關,爾等束手無策!”
“社稷危亡,江山陸沉,爾等只知俯首乞活!”
“朕問你們,養你們這群廢物,何用?!”
“轟!”
百官之中,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股威壓,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痛哭流涕起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臣……臣有罪!臣罪該萬死!”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轉眼間,大殿之上,跪倒了一大片,哭喊聲、求饒聲響成一片,場面混亂不堪。
只有李林甫等少數幾人,還強撐著站在那里,但他們的臉色,也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李璘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出丑態百出的鬧劇,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他緩緩抬起手。
瞬間,所有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那最終的審判。
李璘的目光,落在了李林甫的身上。
“李相。”
李林甫身體一僵,艱難地抬起頭,迎上了李璘的目光。
“你,可知罪?”
李璘淡淡地問道。
李林甫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這是最后的考驗。
答錯了,便是萬劫不復。
他喉結滾動,嘶啞著嗓子,緩緩開口:“臣……有罪。”
“哦?”
李璘的眉毛微微一挑,“說來聽聽,你有何罪?”
李林甫的大腦在瘋狂運轉,他知道,絕不能避重就輕,更不能巧言令色。
在這樣一位新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自尋死路。
他深吸一口氣,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臣之罪,罪在識人不明,未能早日看清楊國忠亂政禍國之狼子野心,致使朝綱敗壞,此其罪一也!”
“臣之罪,罪在為相多年,未能匡扶社稷,革除弊政,致使天下民生凋敝,怨聲載道,此其罪二也!”
“臣之罪,罪在……罪在未能早日擁立陛下登臨大寶,撥亂反正,致使江山險些傾覆于宵小之手,此乃臣之大罪!”
說完,他將頭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
“咚!”
一聲悶響,回蕩在大殿之中。
百官皆驚!
誰也沒想到,這位素來以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著稱的左相,竟然會如此干脆利落地認罪,而且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
尤其是最后一條,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什么叫未能早日擁立?
你之前可是跟永王斗得最兇的人之一!
但此刻,沒有人敢笑話他。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李林甫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新君獻上自己的膝蓋和忠誠。
李璘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林甫,臉上看不出喜怒。
大殿中的氣氛,凝重得要滴出水來。
所有人都知道,李璘的下一個決定,不僅關系到李林甫的生死,更將為未來的朝堂,定下一個基調。
是殺,還是用?
李璘沒有說話。
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匍匐在地,額頭抵著金磚,將生死榮辱盡數押上的李林甫。
他只是緩緩地,將身子向后靠去,倚在了那張冰冷而巨大的龍椅之上。
雙臂舒展,搭在扶手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盤龍的雕刻。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敲在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他閉上了眼睛。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跪著的人,不敢抬頭,只能將額頭死死貼著地面,恨不得將自己嵌進這冰冷的石磚里,變成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
站著的人,更是僵硬如雕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一毫的聲響,都會引來滅頂之災。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新君座下兩側侍立的那些人。
那不是他們熟悉的金吾衛,也不是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御林軍。
那些人,一個個身披玄甲,沉默如山,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是官場上的威儀,而是從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殺氣。
這些文臣,平生所學,皆是制衡、妥協、陰謀、陽謀。
他們習慣了用言語和筆墨作為刀槍,在朝堂這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廝殺。
可今天,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在這些純粹的武力和殺氣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原來,當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對方真的會拔刀。
恐懼,死死纏住了他們的心臟,越收越緊。
而此刻,身處這恐懼風暴中心的那個人,李璘,卻置身事外。
他的思緒,已經飄出,飛向了整個長安城。
他能“看”到,項羽麾下的江東子弟兵,已經接管了長安十二衛的全部防區。
他們的軍紀比任何一支李唐的軍隊都要嚴明,甲胄鮮明,隊列整齊,往來巡弋,卻對街邊的百姓秋毫不犯。
城門已經重開,只是盤查比往日嚴了數倍。
坊市間的百姓,在最初的驚慌之后,發現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響。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惡霸、地痞,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街面,甚至比以往更加干凈整潔。
于是,議論聲便從各個角落里傳了出來。
茶樓里,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將“永王殿下清君側,靖國難”的故事,編得跌宕起伏,引來滿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