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瀝青,死死裹挾著亡命奔逃的人群。手電光柱在逼仄的通道里瘋狂跳躍,每一次晃動都照亮腳下濕滑的污垢和猙獰的金屬凸起。身后,那令人頭皮炸裂的“沙沙”聲已不再是模糊的潮汐,而是匯聚成一條冰冷粘稠的饑餓之河,帶著無數節肢刮擦巖壁的銳響,洶涌灌入每個人的耳膜!腳下的地面在震動,細碎的砂礫簌簌滾落,仿佛整個地底都在那污穢生物的爬行中**。
“快!再快!”阿木的嘶吼在通道里撞出絕望的回音。他架著幾乎虛脫的阿厲,后者后背焦黑的傷口在每一次踉蹌中都滲出暗紅的血水,染透了臨時纏上的破布,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嗚咽。抬著磐石和小七的人臉色煞白如紙,手臂肌肉虬結賁張,沉重的擔架每一次顛簸都像在剮蹭他們的心尖——磐石傷口滲出的血更多了,小七冰涼的手腕在擔架邊緣無力地晃動,蒼白得刺眼。
老K落在隊伍最后,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牽扯著原力核心針扎般的灼痛。裁決者緊握在手中,槍身冰涼的觸感是唯一的支撐。他的“視野”被強行撕裂成兩半:一半死死鎖定身后通道深處那沸騰的、代表織淵污染的暗紅信號斑點,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貪婪地嗅探著上方鮮活的生命熱源;另一半則痛苦地延伸向前方,捕捉著通道盡頭那個空間的輪廓——彌迦殘留的微弱信號源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散發著令人心安的穩定幽藍,空氣中那股潮濕的、帶著淡淡腥氣的生機味道也越來越清晰,與小男孩掌中那團溫暖的乳白光暈產生著微妙的和諧共鳴。
“就在前面!那個空間!有水!”老K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堅持住!快到了!”
這聲呼喊榨干了隊伍最后一絲潛能。人們爆發出瀕死的嚎叫,連滾帶爬地沖向通道盡頭那片被手電光隱約勾勒出的、相對開闊的黑暗。
沖入空間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濃烈鐵銹、陳年積水、以及某種類似雨后苔蘚的濃重生腥氣息撲面而來。幾支手電光柱迫不及待地掃向四周。
這是一個廢棄的舊時代地下設施節點,比之前的通道寬敞數倍。穹頂很高,隱沒在黑暗里。中央是早已銹蝕斷裂的巨大管道殘骸,如同巨獸的骨架。地面坑洼不平,覆蓋著厚厚的、冰冷的黑色泥狀沉積物。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一個半嵌入地面的巨大圓形水箱,銹跡斑斑,頂部有個破損的閥門接口,下方連接著一段同樣銹蝕的管道,管道盡頭,一滴,兩滴…渾濁的水珠正極其緩慢地滴落,在下方的水洼里濺起微小的漣漪。
凈水! 刻痕的預言成了真!
然而,來不及歡呼,更觸目驚心的景象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那緩慢滴水的水箱旁,一堆早已冰冷、顏色灰白的篝火余燼清晰可見。旁邊的黑色合金墻壁上,幾道粗獷深刻的刻痕在燈光下猙獰刺目:
一個指向他們來路的箭頭,旁邊刻著一個扭曲的多足怪物輪廓,線條透出刻骨的恐懼——“遠離深處!危險!”
而在這警告刻痕的下方,緊挨著灰燼堆,是幾個用尖銳金屬反復刮擦出的潦草符號:
一個類似水滴濺開的圖案。一個圓圈里套著簡陋的人形。最后,是一個指向更下方無盡黑暗的箭頭,旁邊刻著一個更加巨大、更加扭曲、帶著某種詭異“耳朵”狀凸起輪廓的恐怖怪物剪影!符號旁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舊時代文字,仿佛書寫者耗盡最后力氣留下的絕筆:“快走…它們在長耳朵…它們…無處不在…”
一股寒意瞬間從每個人的腳底竄上頭頂,比通道里的陰風更刺骨。這里不是終點,只是一個絕望旅人短暫停留的墳場!刻痕者不知所蹤,留下的只有冰冷的警告和更深的恐懼。
“呃啊——!”一聲凄厲的慘叫驟然響起,打斷了死寂的恐懼!
是抬著磐石的一個幸存者!他腳下那片看似堅實的黑色沉積物毫無征兆地塌陷下去!整個人連同磐石擔架的一角瞬間失去平衡,向下猛墜!
“老大!”阿木目眥欲裂,丟開阿厲,如同蠻牛般合身撲上,死死抓住擔架另一側!巨大的力量拖拽著他一起向那突然出現的、深不見底的陷坑滑去!
手電光柱猛地聚焦在那塌陷處。塌陷的坑洞邊緣,那厚厚的黑色“沉積物”竟然在蠕動!它們根本不是泥土,而是某種粘稠、半流體般的暗紅色菌毯!此刻,菌毯如同活物般翻涌著,表面鼓起一個又一個令人作嘔的膿包,膿包破裂,噴濺出帶著濃烈腥臭的暗紅粘液,粘液滴落的地方,堅硬的金屬地面竟然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是活的!這鬼東西是活的!”有人發出崩潰的尖叫。
陷坑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無數細小口器啃噬金屬的刮擦聲,以及…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的“沙沙”聲!那聲音不再遙遠,而是近在咫尺,從腳下傳來!
織淵的污染!它們早已滲透了這里!那些暗紅菌毯,就是它們的溫床和爪牙!
“拉上來!”老K的吼聲帶著撕裂般的沙啞,裁決者槍口瞬間指向陷坑邊緣翻涌的菌毯膿包。但他不敢開槍!能量沖擊很可能引發更大范圍的塌陷!
阿厲和其他人如夢初醒,撲上去死死抓住阿木和擔架。幾個人用盡吃奶的力氣,在菌毯粘稠的拖拽和腐蝕粘液的飛濺中,硬生生將磐石和阿木從死亡邊緣拖了回來。阿木的褲腿被腐蝕掉一大片,皮膚上留下焦黑的灼痕。磐石的擔架邊緣也沾滿了惡心的暗紅粘液。
“這里不能待!這鬼地方是它們的巢穴!”阿木喘著粗氣,聲音因恐懼和后怕而變調。
就在這時!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震動都要恐怖百倍的巨響,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喪鐘,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臟上!整個空間如同遭遇十級地震般瘋狂搖晃!穹頂傳來令人絕望的巖石撕裂聲!大塊大塊邊緣流淌著熔融金光的混凝土和巖層,如同天罰之劍,轟然砸落!
刺目的淡金色光芒,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貫穿了空間一側厚重的巖壁!灼熱的氣浪和濃密的煙塵狂暴地席卷開來!光芒的源頭,正是他們剛剛逃出的通道方向!
裁光的鉆探激光!它們穿透了!
煙塵稍散,兩個光鑄者“凈化者”的身影,如同撕開地獄帷幕的金屬死神,踏著熔融的落石,從那個被硬生生鉆開的、流淌著巖漿般光芒的巨大孔洞中,穩穩地踏入這片空間!它們冰冷的復眼瞬間鎖定目標——被眾人護在中央、散發著純凈生命光暈的小男孩!
“檢測到高純度生命能量源,判定為不穩定核心!執行最高優先級凈化!”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墓穴的宣判。
兩道凝聚到極致、散發著毀滅波動的淡金色光束,無視空間內彌漫的煙塵和混亂,如同死神的凝視,精準無比地射向母親懷中昏迷的孩子!
時間仿佛凝固。
年輕的母親發出無聲的尖叫,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維,她猛地轉身,用自己的整個后背死死護住懷中的骨肉!絕望將她釘在原地,只能緊緊閉上雙眼,等待著那能將鋼鐵汽化的光芒降臨。
“不——!”阿木的怒吼和阿厲的咆哮被淹沒在巨大的轟鳴中。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籟俱寂的剎那!
一道極其微弱、卻如同雛鳥破殼般的意志,在絕對的冰冷與死寂中驟然搏動!
是小七!
擔架上,那具冰冷沉寂的身軀內部,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這極致的毀滅威脅、被母親那絕望的守護姿態、被小男孩純凈光暈的牽引…徹底點燃了!她蒼白手腕內側,那個黯淡到幾乎消失的貓爪印記,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幽藍光芒!
光芒并非向外擴散,而是瞬間向內塌縮,匯聚于她緊閉的眼瞼之下!
唰!
小七的眼睛猛地睜開!
瞳孔不再是人類的模樣,而是收縮成兩道在黑暗中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冰冷而銳利的豎瞳!如同在深寒地底驟然睜開的遠古貓科兇獸之眼!
“喵——!!!”
一聲并非出自喉嚨,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帶著高頻震顫的尖銳嘶鳴,如同無形的利刃,瞬間刺破空間的混亂轟鳴!
嗡!
以母親和她懷中孩子為中心,一個直徑不足兩米的、極其纖薄卻堅韌無比的幽藍色能量光球驟然成型!光球表面流淌著水波般的漣漪,形態邊緣隱約勾勒出一對警惕豎起的巨大貓耳輪廓!
嗤啦——!!!!
兩道毀滅性的淡金光束狠狠撞在幽藍光球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億萬根鋼針刮擦玻璃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刺耳銳鳴!灼目的能量亂流在撞擊點瘋狂迸濺!光球表面劇烈波動,幽藍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瘋狂搖曳、明滅,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破碎!但它終究沒有破!那纖薄的屏障,硬生生頂住了光鑄者毀滅性的轟擊!
恐怖的沖擊力將母親和孩子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布滿黑色菌毯的地面上,光球也隨之消散。小男孩掌心的乳白色光芒因沖擊而劇烈黯淡,母親嘴角溢出鮮血,但懷中的孩子依舊被死死護住,安然無恙!
光鑄者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意料之外的能量屏障干擾了瞬間。冰冷的邏輯核心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卡頓”。
這瞬間的阻滯,就是唯一的生機!
“小七!”老K的嘶吼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撕裂般的痛楚。他看到那睜開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豎瞳,看到了那屏障消散后女孩眼中一閃而過的、如同幼獸初醒般的茫然與冰冷交織的銳利,隨即那雙眼眸又無力地緩緩合上,手腕的印記光芒徹底熄滅,身體重新陷入冰冷的沉寂。
代價!這守護的代價巨大!
“殺了它們!”阿木的咆哮炸響,帶著血淚般的仇恨,他抓起一根粗壯的銹蝕鋼管,如同受傷的狂獅,不管不顧地沖向最近的光鑄者!
砰!砰!砰!
老K的裁決者也在同一時間發出怒吼!幽藍的光束不再尋找菌毯弱點,而是帶著他所有的憤怒、悲痛和剛剛因小七覺醒而點燃的、近乎狂暴的力量,狠狠射向光鑄者復眼傳感器和能量步槍的連接關節!他要為阿木的搏命創造機會!
通道深處,那令人窒息的“沙沙”聲已經近在咫尺!腳下,暗紅的菌毯如同被驚醒的毒血沼澤,劇烈地翻涌起來,更多的膿包破裂,粘稠的觸須般的菌絲從陷坑邊緣和菌毯下探出,帶著腐蝕性的惡臭,卷向人們的腳踝!
前有光鑄者冰冷的殺戮機器,后有菌毯毒巢與未知腐化生物的圍剿,頭頂是不斷崩塌的熔巖巨石!
真正的絕境地獄,在此刻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