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江的黑霧翻涌如沸,楚風化身的黑龍撞入紫霧的剎那,柳傾城忽然聽見七凰劍發出細碎的裂痕聲。她抬手撫過劍身,那些流轉的七彩光芒正慢慢黯淡,劍脊處浮現出張模糊的人臉 —— 那是她早夭的妹妹,柳傾月,三年前在九龍鎖天大陣中被當作祭品斬殺時,鮮血曾染紅這柄古劍。
“姐姐,它在疼。” 劍身上的人臉翕動著嘴唇,聲音細若游絲。柳傾城的指尖被劍刃割破,血珠滴在劍鐔的鳳凰紋路上,瞬間被吸收殆盡。她忽然想起幼時在柳家劍冢,父親說七凰劍需以柳氏血脈溫養,每代傳人臨終前都要將魂靈注入劍身,可她從未想過,所謂傳承竟是這樣慘烈的融合。
“抓緊韁繩!” 楚風的龍吟從黑霧深處傳來,震得江面掀起丈高巨浪。柳傾城低頭望去,那些被黑龍利爪撕碎的魔化生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斷裂的肢體像蛇般纏繞在一起,化作頭生雙角的巨獸。更可怕的是,巨獸的胸口嵌著塊暗紅色的晶石,里面隱約跳動著半顆殘破的心臟 —— 那正是柳傾城感應到的凰心。
“原來如此……” 柳傾城的喉間泛起腥甜。她終于明白為何七凰劍會對邪神產生共鳴,為何歷代柳氏傳人都活不過三十歲。當年柳家先祖為求自保,竟將完整的凰心劈成兩半,一半封入劍中鎮煞,另一半獻祭給邪神換取茍安。這百年的榮光,竟是用血脈與良知換來的。
“傾城!” 楚風的聲音帶著焦灼,黑龍的左翼突然爆出團血霧 —— 不知何時,那只三眼烏鴉已穿透防御,尖利的喙正啄食龍鱗下的血肉。烏鴉的第三只眼射出紅光,照在柳傾城身上,她懷中的七凰劍突然劇烈震顫,劍鞘上的七只鳳凰浮雕竟活了過來,撲扇著翅膀發出悲鳴。
柳傾城抬頭望向黑霧漩渦中的巨臉,邪神的眼窩正溢出粘稠的黑液,那些液體落在江面,瞬間化作無數手持長戟的魔兵。她看見最前排的魔兵鎧甲上,還留著楚家軍的徽記 —— 那是三天前在北境淪陷的楚家舊部,如今已成邪神的傀儡。
“劍心既破,何以為繼?” 柳傾城輕聲自問,眉心的朱砂痣忽然迸出金光。她想起初遇楚風時,在萬獸山的桃花林下,自己曾說 “劍者當守正道”;想起金鑾殿上,為保趙氏皇族呵斥楚風 “草菅人命”;想起帝都百姓跪迎楚軍時,自己劍心破碎的錐心之痛。原來所謂正道,從不在某家某姓的旗幟上,而在萬民求生的眼神里。
“以我殘軀,鑄爾鋒芒!” 柳傾城猛地將七凰劍刺入心口,鮮血順著劍刃倒流,在半空凝結成七道血色鳳凰。她看見自己的魂魄正從軀殼中剝離,那些關于柳家榮光的執念、關于正邪之辨的迷茫,都在接觸到劍身上妹妹魂靈的瞬間煙消云散。
“姐姐,別怕。” 柳傾月的聲音變得清晰,劍身上的人臉與柳傾城的面容漸漸重合。七道血凰突然炸開,化作漫天光點融入劍身,原本古樸的長劍此刻通體透亮,劍刃流淌著鮮活的血色紋路,仿佛有了心跳。
“柳傾城!” 楚風目睹此景,黑龍的咆哮震碎了半邊天幕。他看見那柄浴血重生的七凰劍自動出鞘,化作道血色流光纏上自己的龍爪,劍身上傳來柳傾城最后的聲音:“楚風,護好這萬里河山,別讓后人再做我們這樣的選擇。”
血光與黑光交織的剎那,瀾滄江的魔兵突然集體停滯,那些被魔化的楚家舊部眼中閃過絲清明,握著長戟的手開始顫抖。七凰劍的力量不僅在斬殺邪祟,更在喚醒沉淪的人性 —— 這才是柳家先祖留下的真正后手,用血脈為引,以魂靈為媒,在正邪之間劈開條生路。
與此同時,南疆十萬大山的深處,林晚意正將最后片鳳凰羽投入煉丹爐。爐火燒得正旺,紫黑色的瘴氣被爐口的青光逼退三尺,那些試圖靠近的戾鬼剛觸到光壁,便化作飛灰消散。
“還差最后味藥引。” 蘇霓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里拎著只通體雪白的狐貍,狐貍的眉心有點朱紅,正是萬獸山的鎮山神獸九尾靈狐。此刻靈狐的八條尾巴已被生生斬斷,傷口處凝著黑血,顯然也中了魔氣。
林晚意的手頓在半空,煉丹爐的火光映出她蒼白的臉。三天前她被困山谷時,是蘇霓裳帶著萬獸山殘部殺進來,二話不說便扔出張丹方 —— 那是用上古獸皮制成的,上面記載的 “七凰神丹” 能凈化魔氣,卻需要九尾靈狐的心頭血做藥引。
“它快不行了。” 蘇霓裳將靈狐扔在地上,靴尖碾過靈狐的傷口,“要么用它的血救天下人,要么看著瘴氣漫過瀾滄江,你選。” 她的指甲涂著猩紅的蔻丹,與靈狐滲出的黑血形成刺目的對比 —— 這雙手既毒殺過九皇子,此刻卻在煉制救世的神丹。
林晚意俯身撫摸靈狐的頭,小家伙虛弱地蹭著她的掌心,眼中沒有怨恨,只有純粹的恐懼。她想起楚風曾說,蘇霓裳的母親是被萬獸山當作鼎爐活活煉死的,所以她對萬物都帶著股狠戾。可方才蘇霓裳為護住煉丹爐,硬生生挨了戾鬼的利爪,背后的傷口深可見骨。
“它的血不夠純凈。” 林晚意忽然開口,從藥箱里取出根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殷紅的血珠滴在靈狐傷口上,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南疆巫蠱術有秘法,可用醫者精血中和魔氣。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你的修為會倒退三十年,老了要比同齡人難看十倍。” 蘇霓裳冷笑一聲,卻默默將自己的手腕湊過來,“我娘留過半顆避毒珠,或許能分擔些反噬。” 她的動作有些僵硬,顯然不習慣這種犧牲。
當兩滴鮮血同時落入靈狐心口時,煉丹爐突然爆發出沖天的紅光。林晚意看見爐壁上浮現出幻象:柳傾城化作劍靈的決絕,楚風浴血奮戰的身影,甚至還有蘇霓裳幼時在萬獸山地牢里,偷偷給受傷的小狼崽喂藥的畫面。原來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
“成了!” 蘇霓裳猛地掀開爐蓋,顆鴿卵大的丹藥懸浮在半空,丹身上流轉著七色彩光,每道光芒里都有只鳳凰在飛舞。可就在她們伸手去接的剎那,丹藥突然裂開道縫隙,里面滲出絲極細的黑氣。
“怎么回事?” 林晚意心頭一緊,指尖剛觸到丹藥,便被彈開三尺。她看見那絲黑氣落地生根,瞬間長成株開滿黑色曼陀羅的怪樹,花瓣上的紋路竟與邪神的巨臉輪廓一模一樣。
蘇霓裳臉色驟變,從懷中掏出塊玉佩 —— 正是沈星移留下的那塊,此刻玉佩正發出灼熱的溫度。“沈瞎子果然沒安好心!” 她咬牙道,“這丹方被動過手腳,七凰神丹能凈化魔氣,卻會在使用者體內種下邪神的種子!”
林晚意忽然想起楚風掌心的梧桐葉背面,那句 “霓裳已找到煉神丹之法”。原來蘇霓裳早就知道丹方有問題,卻還是選擇煉制 —— 她賭的是自己和林晚意能找到破解之法,就像當年毒殺九皇子時,算準了萬獸山能從中獲利。
“有辦法補救。” 林晚意的目光落在煉丹爐旁的青銅鼎碎片上,那是巫王廟炸裂的鼎身,上面還殘留著鎮魂咒的綠光,“用巫王的血脈做引,加上你的避毒珠,或許能壓制住邪種。” 她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血脈,那里流淌著南疆巫王與楚家將女的混合血脈,正是兩種力量的交匯點。
蘇霓裳盯著林晚意的眼睛,忽然笑了。這是她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沒有算計,沒有偽裝。“楚風那小子倒是好福氣。” 她將避毒珠扯下來,毫不猶豫地捏碎在掌心,“記住,將來新朝史書上要寫,萬獸山蘇霓裳,曾與醫仙林晚意共煉神丹。”
當青銅鼎碎片、避毒珠粉末與兩人的精血同時融入丹藥時,瀾滄江上空的黑龍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楚風感覺到股溫暖的力量順著七凰劍涌入體內,那些被三眼烏鴉啄出的傷口正在愈合,而劍身上的血色紋路里,柳傾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楚風,往東南方看。”
楚風抬眼望去,只見南疆方向升起道七彩光柱,光柱頂端凝結成朵巨大的鳳凰花。花瓣層層展開,露出里面那顆流轉著金光的丹藥 —— 七凰神丹成了。可就在他準備飛過去取丹時,黑霧漩渦中的巨臉突然裂開嘴,露出排參差不齊的獠牙,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古老的音節。
剎那間,所有的魔化生物都停下動作,齊齊轉向南疆的方向。它們的眼睛里不再是瘋狂,而是種詭異的虔誠。楚風心頭警鈴大作,他看見七凰劍的血色紋路突然變得黯淡,劍身上柳傾城的魂影正在痛苦地扭曲。
“它在召喚神丹……” 柳傾城的聲音帶著顫抖,“邪神需要完整的凰心,神丹里的七凰之力,會讓它變得更強!”
楚風猛地轉頭,只見那顆神丹正緩緩飄向黑霧漩渦,而光柱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無數只黑手從虛空中伸出,像是在迎接這致命的禮物。他忽然明白沈星移的算計,天機瞳看到的命數不是神丹救世,而是神丹成為邪神復蘇的最后塊拼圖。
“晚意!別讓它過去!” 楚風的龍吟響徹天地,黑龍之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著神丹飛去。
南疆的煉丹之地,林晚意與蘇霓裳同時噴出鮮血。她們能感覺到神丹正在脫離控制,那里面混雜的邪種正與黑霧中的邪神產生共鳴。蘇霓裳突然祭出柄短刀,毫不猶豫地斬斷自己的左臂 —— 斷臂處噴出的鮮血化作道血墻,暫時擋住了神丹的去路。
“林晚意!” 蘇霓裳的聲音因劇痛而嘶啞,“用你的蠱!”
林晚意眼中閃過決絕,她咬破舌尖,對著神丹噴出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只通體透明的蠱蟲,那是南疆禁術 “同心蠱”,以施術者的性命為代價,能強行改變目標的軌跡。
“楚風,接住!” 林晚意的聲音傳遍萬里,她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這顆丹藥,是我們欠你的!”
同心蠱撞上神丹的剎那,七彩光柱突然轉向,朝著楚風的方向飛來。而黑霧漩渦中的巨臉發出憤怒的咆哮,整個天空開始下起黑雨,雨滴落在地上,便化作只只啃食大地的小蟲。
楚風伸出龍爪去接神丹,七凰劍突然爆發出最后的光芒。柳傾城的聲音帶著釋然的笑意:“楚風,我等不及看新朝的太陽了。” 話音未落,劍身上的血色紋路全部亮起,整柄劍化作道血箭,穿透了神丹中心那絲若隱若現的黑氣。
七凰神丹在空中炸開,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楚風體內。楚風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奔涌,黑龍之軀上的鱗片開始泛出金色,而那些光點中,柳傾城的魂影與妹妹的魂影手牽手,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飄去。
南疆的煉丹爐前,林晚意倒在蘇霓裳懷里,氣息奄奄。蘇霓裳用僅剩的右手按住她的脈門,忽然發現林晚意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變得一模一樣 —— 同心蠱不僅改變了神丹的軌跡,還將兩人的性命連在了一起。
“真是…… 虧本買賣。” 蘇霓裳低聲罵了句,眼角卻滑下滴淚。她抬頭望向瀾滄江的方向,那里黑龍的身影正越來越清晰,而黑霧漩渦中,邪神的巨臉第一次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可沒有人注意到,在神丹炸開的碎片里,有塊極小的黑色晶體落在了楚風的龍鱗縫隙中。那晶體里,只三眼烏鴉的虛影正緩緩睜開眼睛,而晶體的紋路,與蘇霓裳捏碎的避毒珠粉末驚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