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為了確認方向,初見蜷在一處盤根錯節的樹根下,展開那張簡陋得近乎敷衍的獸皮地圖。
左前方五百步,潦草的包裹標記像一道未愈合的疤。
出于謹慎,他收斂氣息,放慢腳步,如同幽靈般在濃霧和樹木的掩護下向目標靠近。
很快,一座塌陷半角的灰白帆布帳篷,像被隨手丟棄的包袱,卡在霧縫與亂枝之間。
初見沒有貿然進入,他側耳傾聽片刻,確認周圍沒有埋伏或大型生物的氣息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屏住呼吸,用刀尖輕輕挑起厚重的門簾——
帳篷內光線極其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然而,這黑暗對初見而言,卻并非阻礙。
他的眸子瞬間切換成泛著淡淡銀光的豎瞳,像月色在水面碎開的光鱗。
周圍的黑暗褪成深淺不一的灰。
這并非魔法,而是源自他前世頂級貓科魔獸靈魂的天賦,加上今世淬體功法對身體潛能的極致開發所帶來的異變。
黑暗中的一切,在他眼中如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薄紗,清晰可見。
目光掃過帳篷內部。幾個破敗的木箱翻倒在地,里面散落出各種被暴力破壞的罐頭、壓縮餅干、肉干等補給品??此茲M目狼藉,但仔細觀察會發現食物并未**變質,反而比較新鮮,應該是剛布置不久,帳篷內此時正充斥著肉類及果類的香氣。
然而初見沒有輕易碰觸這些食物,因為他敏銳的嗅覺在這食物的氣味中捕捉到了一絲淡淡的特別氣味,是一股甜腥的味道!這讓初見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蹲下身,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塊肉干,湊近鼻子。肉干自身的氣味相對比較淡,方便用來捕捉其他異味!果然細聞之下初見發現這表面有一絲極其細微、卻異常獨特的甜腥氣味。
“蜜跌香?!”初見瞳孔一縮,認出了這種混合毒素。
這種植物萃取物,氣味清甜誘人,一旦進入生物體內或接觸血液,只需要極其微小的劑量,就能讓一頭壯碩的蠻牛在瞬間陷入深度昏迷!雖不致死,但足以讓其昏睡三天三夜。
而混合“赤紋果”是這種藥物常用的加快生效時間的做法,混合了赤紋果的蜜跌香,就是這種淡淡的甜腥味!這哪里是補給?分明是學院精心布置的、誘人墮落的致命陷阱!
好手段!初見心中凜然,對學院測試的殘酷性有了更深的認識。這要是哪個饑渴難耐或見識不足的孩子闖進來……
他更加警惕,緩緩站起身,準備退出這個充滿惡意的帳篷。就在他右腳輕輕向后挪動,準備退出第三步時,腳下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啪嘰”聲,像是踩到了某種粘稠的液體。
動作瞬間凝固!初見慢慢蹲下,伸手在旁邊拔下一根普通的野草,用草莖末端小心地蘸取了一點腳邊沾染的液體。他湊近鼻尖,鼻翼快速抽動了幾下,仔細分辨著那被惡臭掩蓋的、幾乎微不可聞的獨特氣味。
下一刻,初見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液態揮發火油!”他瞬間判斷出來。這種特制的火油氣味極淡,潑灑在地面后會在空氣中快速揮發,形成一層肉眼難見的易燃氣體!一旦遇到明火,哪怕只是一丁點火星,就會瞬間引發爆燃!威力足以將整個帳篷和里面的人瞬間吞噬!
“嘶……”初見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剛才進來時,如果他出于照明或者其他任何原因點燃了火折子或者使用了火系魔法……后果不堪設想!
一個入學測試,竟然布置了如此環環相扣的致命陷阱!先以補給為餌,再以毒食物誘人嘗試,最后用揮發火油作為終極殺招!
何必如此?
此時的他卻沒有發現,距離帳篷僅數米之外,正潛藏著一個身影,那赫然是白永少校。
以少校四階武者的速度,短短不足十米的距離,還真不會出現什么“歹毒”的后果。
此時這位少校正通過自己外放的識海,觀察著初見的一舉一動。
“奇怪的小家伙,有點意思。還是個法師?”
初見強壓下心中的悸動,沒有立刻離開。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按著進來時的安全路線,重新走到那些浸染了“蜜跌香”的食物旁。
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制式佩刀,將冰冷的刀身,在這食物上,仔細地、來回地擦拭著。刀刃沾染上惡臭的汁液和肉眼難辨的劇毒粉末。
“這么好的‘調料’,浪費了可惜?!彼闹欣湫σ宦?。
擦抹完畢,他反手將刀穩穩插回刀鞘,不再看這帳篷一眼,轉身離去,身影迅速沒入濃霧彌漫的森林深處。“這才是補給站的真正用途吧?!?/p>
【3時/12時】
時間悄然流逝,距離出發已過去三個時辰。
在初見之前經過的那片干涸河谷地帶,靠近森林邊緣的最后幾道河谷中,一支由四人組成的小隊正艱難跋涉。
為首的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結實的少年,眼神堅毅。他身后,一個衣著華麗、體型微胖的少年正被另一個少年半扶半架著,步履蹣跚,滿臉汗水,顯然已接近體力極限。隊伍最后,是一個同樣疲憊不堪的短發女孩。
“應少爺,再堅持堅持!”為首黝黑少年回頭說道,聲音也有些沙啞,“翻過前面這兩道河谷,就到森林邊緣了!咱們到那兒找塊平地再歇腳!”
應少爺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聲,連點頭的力氣都快沒了,只是機械地被同伴拖著走。
終于,他們奮力爬上了最后一道河谷的陡坡。就在此時——
一股極其誘人的、混合著油脂焦香、辛料氣息和濃郁肉香的氣味,順著傍晚微涼的風,猛地灌入他們的鼻腔!這香氣對于饑腸轆轆、體力透支的他們來說,無異于最致命的誘惑!
應少爺那幾乎要閉上的小眼睛瞬間瞪圓了,渙散的眼神爆發出驚人的光彩,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來。連架著他的少年和后面的女孩,都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
應少爺皺起眉頭,心中警鈴大作。
他們爬上坡頂,眼前景象讓四人都愣住了。
下方森林邊緣,一塊相對平坦避風的谷地里,赫然燃著幾堆溫暖跳躍的篝火!幾名身穿筆挺白色軍裝的軍官,正圍坐在火堆旁,臉上帶著輕松甚至有些戲謔的笑容。
火上架著簡易的烤架,幾只肥美的野兔、山雞被烤得滋滋作響,金黃流油,濃郁的香氣正是來源于此!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騰起誘人的煙霧。他們身邊隨意擺放著幾個敞開口的軍用水壺,陣陣“酒香”彌漫在空氣中,更添幾分放縱的誘惑。
軍官們大口撕咬著烤得焦香的兔腿、雞翅,吃得滿嘴流油,發出滿足的咀嚼聲,水壺里的“酒”也時不時豪邁地灌上一口,如果有精神力超然的存在一定會發現,他們喝酒時除了點滴酒水貼著嘴角溢出外,實則沒有一滴真正流入他們的喉嚨,當然,這些在場的少年是看不到的。
他們談笑風生,氣氛輕松愜意,與周圍艱苦的環境和試煉的殘酷形成了刺目的對比。
看到坡頂出現的幾個狼狽少年,其中一個軍官眼睛一亮,故意將手里一大塊烤得焦黃的雞胸肉舉得更高,狠狠咬了一口,夸張地咀嚼著,含糊不清地大聲招呼:
“嘿!小子們!累壞了吧?瞧你們那小臉白的!過來過來!管他娘的什么狗屁測試!四百公里?十二個時辰?這是人干的事嗎?簡直是虐待兒童!”
另一個軍官也笑著附和,聲音洪亮,極具煽動性:“就是!別傻乎乎地拼命了!來,坐下!肉管夠!吃飽喝足,美美睡一覺!明天一早,哥幾個親自送你們回家!回你們那舒舒服服的大宅子去!何必在這鬼地方受這份鳥氣?”
那濃郁的肉香,那溫暖的火光,那美酒,還有軍官們口中描繪的“回家”圖景,如同魔咒般鉆入應少爺的耳朵。他本就瀕臨崩潰的意志,在這致命的誘惑面前,轟然倒塌!
“我……我要吃!”應少爺猛地掙脫了攙扶他的同伴,爆發出驚人的速度,踉踉蹌蹌卻目標明確地沖向那溫暖的篝火和誘人的烤肉!
“應少爺!”那名黝黑少年驚呼一聲,想要阻攔,手伸到一半卻又頹然放下。
他看著應少爺如同撲火的飛蛾沖向那看似溫暖的陷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無奈,有鄙夷,也有一絲兔死狐悲的悲涼。
他搖了搖頭,不再看那方向,咬著牙,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朝著森林邊緣走去。
他身后的少年和女孩,看著應少爺沖到篝火旁,接過一名軍官笑嘻嘻遞過來的、還在滋滋冒油的烤雞腿,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再看看那名黝黑少年的背影,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掙扎。
最終,對學院和自己未來的向往壓倒了腹中的饞蟲,他們狠狠咽下口水,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那篝火盛宴,轉身快步追向那名黝黑少年,沒入森林邊緣的陰影中。
少頃,篝火旁,應少爺正啃得滿嘴流油,滿足地打著飽嗝,覺得這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香的雞腿。突然,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按在了他油膩的手腕上。
應少爺茫然抬頭,只見剛才還熱情洋溢、笑容滿面的軍官們,此刻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面無表情,眼神嚴肅,如同換了一群人。篝火的光芒在他們冷硬的軍裝上跳躍,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為首那名遞給他雞腿的軍官此刻正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掛著一絲弧度。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軍裝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居高臨下地看著滿嘴油光、一臉懵懂的應少爺,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飽了嗎?”軍官撣了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像在撣掉一場鬧劇,“那就回家吧。現在,啟動你的求救裝置。你的試煉,結束了?!?/p>
應少爺臉上的滿足瞬間僵住,嘴里的雞肉也忘了咀嚼,油光光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難以置信的蒼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在軍官那冰冷目光的注視下,最終只是頹然地低下了頭。
他顫抖著手,拉開了背包帶子上的信號煙筒。
“嗤——”一股濃烈的紫色煙霧瞬間從裝置中噴涌而出,將他籠罩。
煙霧尚未散去,那名宣判的軍官身影已化作一道殘影,帶著這位小胖子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幾名軍官早已停止了“吃喝”,眼神銳利而冰冷如同鷹隼般掃視著河谷方向,靜靜等待著下一批可能被誘惑的“飛蛾”。
森林深處,濃霧翻涌,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初見的身影在黑暗之中不停的穿行,那柄沾染了蜜跌香的制式佩刀在腰側隨著他的步伐,無聲地晃動著,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