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的命令發(fā)出后,他麾下蟄伏的勢力也是開始露出猙獰的獠牙。
一時間,京城內(nèi)的藥材行、鐵匠鋪風(fēng)聲鶴唳。
所有與北疆軍需沾邊的物資,價格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開始攀升。
幾個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商號,竟敢與幾家百年老店當(dāng)街抬價,氣勢洶洶,一副不計成本的瘋狂模樣。
戶部幾位與鎮(zhèn)北王府過從甚密的官員府邸外,悄然多了些賣貨郎、算命先生,他們的眼睛,卻總是不經(jīng)意地瞟向那緊閉的朱門。
城西的黑夜,比以往更沉。
往日里由鎮(zhèn)北王府暗中掌控的一些門面,今夜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秦淵坐鎮(zhèn)茶樓,聽著手下不斷傳回的消息,神情平靜,古井無波。
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下。
林程延。
他還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穿著一身略顯陳舊的青色長衫,步履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穩(wěn)。
他似乎察覺到了樓上的注視,抬頭看了一眼,沖著窗口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略帶靦腆的笑容,仿佛還是當(dāng)初在北疆軍營里那個跟在將軍身后,勤奮好學(xué)的年輕書記官。
秦淵派去的人甚至沒來得及開口,林程延便主動跟了過來。
“秦將軍。”
雅間內(nèi),林程延躬身行禮,姿態(tài)放得很低,言語間滿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聽聞將軍召見,程延不敢耽擱?!?/p>
在邊疆時,秦淵對他多有照拂。這份情,他一直記在心里。
“坐?!?/p>
秦淵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親自為他斟上一杯熱茶,揮手屏退了左右。
房門關(guān)上,雅間內(nèi)只剩下兩人。
秦淵打量著他,這個掀起滔天巨浪的始作俑者,此刻卻安靜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半分得意或緊張。
“往后,有何打算?”秦淵開門見山。
林程延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低聲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家門不幸,程延也只能盡力周旋?!?/p>
秦淵心中冷笑。
裝,你接著裝。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指敲了敲桌面,發(fā)出的“篤篤”聲:“只憑一個‘欺君’,動搖不了鎮(zhèn)北王府的根基。最多讓世子林程乾廢掉,讓王爺元氣大傷。風(fēng)頭一過,他們緩過氣來,你的處境,只會比現(xiàn)在更糟。你到底想把他們搞到什么地步?”
這才是真正的試探。
秦淵想知道,林程延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是只想自保還是……想將整個王府取而代之?
林程延聞言,抬起頭,目光清澈,直視著秦淵的眼睛。
那雙眸子里沒有算計,沒有怨毒,只有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平靜。
“將軍誤會了?!?/p>
他搖搖頭,語氣真誠,“程延誰也不想搞。我只想拿回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p>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可他們不給。他們不僅不給,還要把我擁有的一切都搶走,把我像條狗一樣趕出去?!?/p>
“所以,我只能反抗。”
一瞬間,他身上那種溫和無害的氣質(zh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兇狠。
秦淵愣住了。
他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個。
林程延的目標(biāo),從始至終,竟然如此簡單,又如此卑微。
就為了一些遺物?
就為了爭一口氣?
不對!
這絕不是全部!
這小子肯定還有后手,他在藏!
秦淵腦中念頭飛轉(zhuǎn),但臉上卻瞬間爆發(fā)出豪爽的大笑:“哈哈哈哈!好!說得好!”
他重重一拍林程延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后者身形一晃。
“就憑你這句話,我挺你!什么狗屁世子,什么王府規(guī)矩,誰要搶你的東西,你就干他娘的!放手去干,天塌下來,我給你頂著!”
林程延看著秦淵那張寫滿“欣賞”與“鼓勵”的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無人察覺的迷茫與警惕。
他總覺得,秦將軍……似乎誤會了什么。
但他沒有點破。
他只是再次低下頭,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多謝將軍。”
……
翌日,金鑾殿。
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
永安帝面沉如水,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fā),下方文武百官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鎮(zhèn)北王世子林程乾裝病避戰(zhàn),涉嫌欺君一事,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朝局,激起千層浪。
趙秉坤,身為御史大夫,此刻額頭已經(jīng)見了汗。
他想不通。
鎮(zhèn)北王林在虎,那個在北疆殺伐決斷、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的男人,怎么會縱容自己的兒子干出這等蠢事?
欺君??!
這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管教不嚴(yán),往大了說,就是藐視皇權(quán),心懷不軌!
這林家,是瘋了嗎?
就在百官惴惴不安的猜測中,黑甲衛(wèi)都尉柳田出列,他身形筆挺如槍,聲音冷硬如鐵。
“啟奏陛下!臣奉旨徹查,已于昨夜審明。鎮(zhèn)北王世子林程乾,脈象平穩(wěn),氣息悠長,毫無病態(tài)。經(jīng)太醫(yī)院張院判再次診斷,確認(rèn)其身體康健,并無半分不適。其所謂‘舊疾復(fù)發(fā),臥床不起’,純屬子虛烏有!”
柳田的話,字字鏗鏘,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金鑾殿的地磚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轟!
朝堂上一片嘩然!
之前還只是“涉嫌”,現(xiàn)在是“確認(rèn)”了!
趙秉坤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差點站不穩(wěn)。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這是在皇帝下旨之后抗旨不遵!
性質(zhì)完全不一樣!
果不其然。
龍椅之上,永安帝一直緊繃的身體,在聽到“子虛烏有”四個字時,猛然一顫。
他沒有咆哮,沒有怒吼。
他只是慢慢地抬起眼,那雙曾經(jīng)溫和的眸子里,此刻燃燒著令人心悸的、足以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滔天怒火。
“好……好一個鎮(zhèn)北王府!”
皇帝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好一個……朕的忠臣!”
永安帝胸膛劇烈起伏,那身明黃龍袍下的怒火,仿佛要化為實質(zhì)的烈焰。
隨后,永安帝從龍椅上緩緩站起,居高臨下,俯瞰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滿朝文武。
“傳朕旨意!”
尖銳的嗓音劃破死寂,內(nèi)侍監(jiān)大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跪下,攤開圣旨,筆墨早已備好。
“鎮(zhèn)北王世子林程乾,罔顧君恩,欺君罔上,臨陣避戰(zhàn),其心可誅!”
皇帝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剮在每個人的心頭。
“著,革去其世子之位,打入天牢,聽候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