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矮墻狼血未干,空氣里鐵銹與獸腥混雜的氣息尚未散盡。擊退狼群的狂喜仍在青壯們胸中激蕩,周勃那“方寸殺陣”的森嚴輪廓,已如烙印刻進眾人骨血。然而,林越的目光并未在初成的軍陣上停留。他深知,金狼主力如懸頂之劍,但青溪鎮真正的命脈,不在刀兵,而在腳下這片亟待復蘇的焦土。
糧山雖在,終有盡時。王家地窖的“血糧”,終究是昨日之粟。若不能在這片被戰火反復蹂躪的土地上種出生機,再堅固的堡壘,也終將被饑餓從內部蛀空。
晨光熹微,林越未隨周勃繼續練兵。他帶著老陳頭、王石頭和幾個略通農事的本地老農,再次踏足鎮東那片因備戰而擱置的開荒地。焦黑的土壤裸露著,混雜著瓦礫與灰燼,幾日前眾人奮力刨開的痕跡猶在,更顯荒涼死寂。
“林少爺,”一個滿臉溝壑、名叫孫老蔫的老農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粗糙掌中捻了又捻,湊近鼻尖聞了聞,渾濁的眼睛里憂色濃重,“這土…傷得太狠了。大火燒絕了地氣,死人血水腌過,又撂荒這些時日,板結得像石頭,肥力早跑光了。就算撒下金種子,怕也…難活啊。”他嘆了口氣,手中那捧毫無生氣的焦土簌簌灑落。
其他幾個老農也紛紛附和,此起彼伏地吐著苦水:
“往年這時候,地早翻過兩遍,肥也下足了…”
“如今連張好犁都沒有,全憑人力刨,得刨到猴年馬月?”
“就算種下去,沒水澆,沒肥養,收成…怕是連本都收不回!”
悲觀的情緒如同凍土下的寒氣,悄無聲息地滲入眾人心頭。剛剛因軍陣小勝而燃起的微末希望,又被現實的冰冷狠狠壓下。開荒,遠比想象中更難。
林越沉默地聽著,目光掃過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他并非農學專家,僅有的知識碎片來自前世的博物館展板和零散影像。輪作?休耕?堆肥?模糊的概念在腦中盤旋,卻難以形成具體可行的方案。心念一動,他嘗試溝通腦海中那片沉寂的星空。
【文明火種·基礎引導】
界面浮現,青銅巨鼎虛影緩緩旋轉。他集中精神,意念投向代表蕭何、尚處灰暗未解鎖的星點,并非召喚,而是激發其“投影”功能。
【請求:農業規劃與土地復蘇策略。目標區域:青溪鎮東荒地。】
【信息不足…關聯英魂蕭何(投影狀態)…信息碎片檢索中…】
【檢索到模糊農業典籍片段…結合宿主所處環境推演…】
【投影生成中…能量消耗:輕微…】
嗡…
眉心微微一熱,視野邊緣,一個極其淡薄、近乎透明的青色虛影緩緩勾勒。寬袍,進賢冠,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眸子,似蘊洞察萬物的睿智。正是蕭何的殘影投影!
這投影微弱如風中殘燭,無法言語,亦難互動。但它出現的剎那,林越的目光落向腳下焦土時,眼前驟然浮現幾行若隱若現的光線文字與簡易圖案:
地力診斷:
火劫:有機質焚毀殆盡,土壤結構破壞嚴重。
血浸:含鹽量略高,存在微量腐殖質。
撂荒:表層養分流失,深層養分部分留存。
復蘇策略(初級):
深耕碎土:人力深掘,破碎板結層,暴露深層微濕土壤。
分區分塊:
甲區(近水源):優先開墾,深溝引水,試種速生耐瘠作物。
乙區(中段):深耕后,混入草木灰、腐葉、人畜糞尿(簡易堆肥)改良,目標主糧。
丙區(遠段/貧瘠):深耕后暫植豆類,或短期休耕,覆蓋雜草保墑。
輪作雛形(三年簡易):
第一年:粟(甲區) -> 豆(乙區) -> 休/雜糧(丙區)
第二年:豆(甲區) -> 休/雜糧(乙區) -> 粟(丙區)
第三年:休/雜糧(甲區) -> 粟(乙區) -> 豆(丙區)
圖示:三塊循環箭頭標注輪替。
肥力補充:集中人畜糞便、草木灰、腐草落葉,于避風處挖坑堆漚。腐熟后,優先施于乙區、丙區。
文字圖案如水波蕩漾,持續約十息,緩緩消散。蕭何投影也隨之淡去,仿佛耗盡了這微弱聯系的能量。信息雖簡,卻如黑夜燈塔,瞬間照亮前路!輪作!分區分塊!堆肥!這正是他模糊記憶中缺失的關鍵拼圖!
“孫老伯,”林越眼中精光一閃,抓起一把深褐色的下層土,“大火雖兇,卻也燒絕了蟲卵雜草。血水腌臜,卻也留下微末腐殖。這地,并非全無生機!”他蹲下身,撿起枯枝,在焦黑地面上勾勒起來。孫老蔫、老陳頭、王石頭等人連忙圍攏。
“看這里,”枯枝劃過,將荒地大致分為三塊。“人力有限,不能蠻干。要分而治之!”
枝尖點向靠近一條干涸溪溝處(甲區):“這片,離舊溪最近。優先深挖!板結土塊全敲碎,深挖一尺半!碎石瓦礫清走。這里,試種耐旱、速生的粟米、糜子(黍)!”
枯枝移向中間稍大片(乙區):“同樣深挖碎土!挖完后,把營地的草木灰、灶膛灰、牲口糞尿、枯枝敗葉,全集中!在旁邊挖坑,混土澆水蓋嚴實漚著!漚爛發黑發臭,就是好肥!漚好優先鋪這里!目標——主糧粟米!”
最后指向外圍土質最差處(丙區):“這片,也深挖,但暫不求產糧。撒豆種!豆子根瘤能養地!或者干脆歇著,鋪層雜草保墑防風!待來年或后年,再種主糧!”
枯枝在三區間劃動,形成循環:“今年,甲區粟黍,乙區粟(待肥),丙區豆或歇。明年,甲區豆,乙區歇或雜糧,丙區粟!后年,甲區歇或雜糧,乙區粟,丙區豆!如此輪轉,讓地力喘口氣,慢慢養回來!這叫‘輪作’!”
孫老蔫聽著,渾濁的眼睛越瞪越大,臉上的皺紋都似舒展了些。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啊!林少爺!豆子根瘤固氮養地,這法子……老漢年輕時聽老輩人提過一嘴,可惜沒深究!原來還能這般倒騰!歇地保墑…分著下肥…這…這法子聽著就透著股地道的靈性!”他看向林越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敬佩。其他老農也交頭接耳,眼中熄滅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這法子條理分明,因地制宜,比他們悶頭死種高明太多!
老陳頭更是激動:“草木灰、糞尿、爛葉子…營地里多的是!以前嫌腌臜亂堆,原來都是金疙瘩!堆肥!這法子好,不費錢!”
“光分地輪作不夠!”林越站起身,目光掃向遠處散落的巨石和斷墻,“開荒隊也要分!”
“王石頭!你帶一隊力氣最大的漢子,專啃硬骨頭!清大石、硬土塊、墻基!工具不夠,就用火燒水澆,用木杠撬!給后面清出地來!”
“孫老伯!你領一隊有經驗的老把式和手腳麻利的婦人孩子,負責碎土、撿小碎石、平整土地!工具優先給你們!”
“老陳頭!你組織剩下人手和營中婦孺,專司收集草木灰、糞尿、腐葉雜草,挖坑堆肥!同時,派些人手沿舊溪溝往下游深挖,探探有無濕氣,挖出個小水洼也是大功!”
“所有人!”林越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每日干了多少活,開出多少地,由老陳頭記錄在冊!干得多,干得好的,將來分田,優先分好田!這叫——‘耕戰積分’!”
“耕戰積分”四字,如重錘砸進眾人心坎!將眼前血汗與未來土地直接相連!這比任何空話都更能點燃人心!
“林少爺英明!”孫老蔫第一個嘶聲喊出,激動得胡須直抖。好田的誘惑,對土里刨食的人,是刻進骨子的渴望!
“開荒!堆肥!掙積分!力氣活包在俺們身上!”王石頭吼聲如雷。
“干活!掙好田!”人群轟然響應,悲觀一掃而空,眼中燃起帶著狠勁的熾熱光芒!
命令下達,青溪鎮的精力被高效分流。
鎮西,周勃冰冷肅殺的號令與兵器破空聲不絕,軍陣在鐵血中持續磨礪鋒芒。
鎮東,則是一派截然不同卻同樣熾烈的景象。沉重的號子取代了喊殺,鐵鍬鋤頭撞擊土石的悶響壓過了金鐵交鳴。
王石頭領著幾十條精壯漢子,如同不知疲倦的巨蟻,圍剿著頑固的巨石斷墻。“嘿——喲!”號子震天,粗木杠在虬結的肌肉驅動下奮力撬動。篝火熊熊炙烤巖石,冰冷井水猛地潑上!“嗤啦——咔!”熱脹冷縮,巖石痛苦**,崩開裂紋。汗水浸透單衣,緊貼鼓脹的背肌,每一次發力都帶著低沉的嘶吼。龐然障礙被一點點分解、清除。
孫老蔫的隊伍則細致綿密。老農們揮舞鋤頭、耙子,甚至用布滿老繭的手,將王石頭隊清理后的土地深翻、細細敲碎每一塊板結的坷垃。婦孺們緊隨其后,眼疾手快地撿拾著混雜在新生泥土中的細小碎石、瓦礫,裝入筐簍運走。動作或許不快,那份專注與一絲不茍,卻是在溫柔撫慰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
老陳頭這邊更是熱火朝天。營地內外,“肥料原料”被瘋狂搜羅。草木灰被小心翼翼掃攏;牲口棚被徹底清理,糞尿墊草一鏟而空;婦孺們挎著籃筐,在廢墟邊緣、枯樹林下,地毯式收集枯枝敗葉、腐草爛葉。一個個簡易堆肥坑被挖開,按“蕭何投影”所示,一層原料一層薄土,適量澆水,再用厚土封蓋、踩實壓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草木灰和淡淡糞味混合的、并不芬芳卻充滿希望的氣息。同時,另一支小隊在老陳頭指揮下,沿著干涸溪溝奮力下掘,鐵鍬翻飛,試圖尋找深藏的地下水脈。
林越穿行于開荒熱土。時而蹲下,指尖捻動新翻的深褐色土壤,感受那份微弱的生機與潮濕;時而指導堆肥坑的深度與封蓋技巧;時而駐足溪溝挖掘處,凝望每一鍬帶出的泥土。腦海中,蕭何投影雖未再現,但那“分區分塊,深耕輪作,堆肥養地”的方略,已清晰烙印。看著眼前分工明確、汗水揮灑、號子震天的場面,一股比目睹軍陣成型更厚重踏實的暖流涌上心頭。
文明的根基,在于土地,在于耕作,在于讓這焦土重煥生機。軍陣是盾,守護此刻;而這開荒的號子與汗水,則是矛,刺向飽食的未來!
【叮!】
【成功制定并推行“初級荒地復蘇計劃”!】
【農業知識應用(輪作制/堆肥法)獲得深度認可!】
【觸發蕭何投影共鳴!投影穩定性 1(微弱)!】
【民心 8(溫飽希望)!】
【聲望值:31 → 32】
【文明點 30(農業規劃實踐)!】
系統的提示音帶著沉甸甸的暖意。林越抬頭,望向東方漸高的朝陽,萬丈金光潑灑在汗流浹背的開荒者古銅色的脊背上,潑灑在那片被翻開的、深褐色的、散發著泥土腥氣的新生土壤上。
荒地,已悄然埋下新生的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