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的對峙沒持續多久,河面上的 “鐵魚怪” 突然沉入水中,漩渦漸漸縮小,只剩下水面上漂浮的鐵銹色泡沫。但沒人敢松氣 —— 碼頭方向傳來的 “咯吱” 聲越來越近,像有無數東西在啃噬石頭,順著河岸往鎮子東邊蔓延。
陳三斤站在鎮口的石橋上,望著東邊低洼處的幾戶人家,噬生爪在袖管里劇烈震動,鐵鏈磨得皮膚生疼。鐘九歌被兩個紙人架著,靠在橋欄上,臉色白得像紙,左眼的白翳更厚了,他指著東邊,嘴唇動了半天,才用盡力氣吐出兩個字:“水…… 水脈……” 他的聽覺徹底沒了,只能靠看水流的方向判斷魚群的蹤跡。
鎮東的低洼地帶突然冒出渾濁的黑水,水從地下的排水溝反涌上來,帶著濃烈的鐵銹味。黑水漫過的地方,青石板路的縫隙里滲出銀白色的細絲(鐵尸魚的幼卵),路邊的木柵欄接觸到黑水,很快變得僵硬,木紋里爬滿銹跡,像被鐵絲捆住的枯木。
最先遭殃的是李寡婦家 —— 她家的地基挨著河,黑水從墻根的裂縫里滲進去,屋里的水缸 “哐當” 一聲裂開,缸里的水變成鐵銹色,水面上漂浮著細小的鐵鱗,像撒了一把碎銀。李寡婦的兒子跑出來呼救時,褲腳已經被黑水浸透,皮膚變得青黑,走路時發出 “咯吱” 的聲響,像關節處長了鐵銹。
從排水溝里鉆出無數條小鐵尸魚(只有手指長),它們不像 “鐵魚怪” 那樣沖撞,而是順著墻縫、窗縫往屋里鉆。鉆進屋的魚很快消失,但被它們爬過的地方,家具開始生銹:木桌的桌面浮現出魚鱗狀的銹斑,陶罐的表面裂開,露出里面銀白色的 “內膽”(被鐵屑填充),最嚇人的是墻上的年畫,畫中人物的臉被銹跡覆蓋,變成了鐵尸魚的模樣。
一個躲在衣柜里的小孩被魚鉆進衣服,他掙扎著跑出來,衣服上的補丁已經變成了鐵鱗,皮膚下隱隱有東西在動,像有小魚在肉里游。
陳三斤用棗木護身符拍打黑水,護身符接觸到水的地方冒出白煙,黑水暫時退去,但很快又從其他縫隙涌出來。他發現,這些黑水的流向很有規律 —— 順著鎮內的排水溝,往地勢更低的鎮中心匯聚,而排水溝的磚石縫里,嵌著不少生銹的鐵屑,像有人故意埋下的 “引子”。
鐘九歌的紙人跳進黑水,紙人瞬間變得僵硬,身上的符紙溶解在水里,黑水的顏色卻更深了,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他在地上寫字:“魚群在用水脈傳銹,想把整個鎮子變成‘養魚池’。”
陳三斤沒忍住,讓噬生爪的指尖沾了點黑水。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爪尖蔓延,腦海里的記憶碎片變得異常清晰:母親蹲在鎮東的排水溝旁,用棗木筆在磚石上畫符,符的形狀像一條彎曲的魚,她說 “水脈通河底,得給它設個‘閘’”;母親把一塊刻著 “止” 字的棗木牌嵌進排水溝的裂縫,黑水(和現在一樣)碰到木牌就退了回去;母親對著水脈念咒,聲音和白阿繡字條上的筆跡一樣,帶著某種特殊的韻律……
碎片里,母親畫符的磚石位置,就在李寡婦家墻根下,現在那里的磚石已經裂開,棗木牌不知所蹤。
小童從鎮西跑來,懷里抱著個陶罐,里面裝著粘稠的褐色液體(棗木漿),罐口貼著黃紙符。“阿繡姑娘說,這是用三十年的棗木心熬的漿,能堵水脈的縫,” 小童跑得氣喘吁吁,“她說你母親當年就是用這個止水的,木漿里摻了‘鎖魂血’,能認你的氣息。”
陳三斤打開陶罐,一股熟悉的清香(和記憶里母親熬的東西一樣)飄出來,木漿接觸到空氣,表面凝結出一層淡淡的紅光。他用手指蘸了點木漿,抹在排水溝的裂縫上,黑水果然像被擋住了一樣,在裂縫前聚成小水洼,不再滲透。
更多的小鐵尸魚從河的方向涌來,鐘九歌突然撕碎自己的青布衫,用布蘸著地上的血(自己的傷口血),在鎮東的路口畫出一道血線。“這是‘血縛符’,” 他嘴唇發白,靠紙人支撐才沒倒下,“能暫時困住低階魂體,給你們爭取時間。” 小鐵尸魚沖到血線前,果然像被無形的墻擋住,在原地打轉,鱗片撞在血線上,發出 “滋滋” 的響聲。
但血線很快開始變淡,鐘九歌的臉色也越來越差,紙人在他周圍快速旋轉,像在給他輸送最后的力量。
陳三斤正用棗木漿封堵最粗的排水溝,地下突然傳來 “轟隆” 聲,像是有東西在下面炸開。鎮東的地面裂開數道細縫,黑水從縫里噴涌而出,將血線沖斷,小鐵尸魚順著裂縫往鎮中心鉆,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
李寡婦家的房屋突然倒塌,廢墟里涌出更多的黑水,水里裹著無數鐵尸魚,它們不再是小魚,而是半尺長的成魚,鱗片上沾著木屑和布料 —— 是從房屋里 “吃” 來的東西。
鎮口的鐵牛雕像突然發出震耳的嗡鳴,河面上的漩渦再次擴大,這次漩渦里映出的不再是魚群,而是鐵牛雕像的倒影 —— 倒影在水里動了起來,牛頭轉向鎮東,像在 “指揮” 魚群進攻。
陳三斤的噬生爪突然不受控制地指向漩渦,爪心的銀鎖裂開的縫隙里,滲出的血滴在地上,竟順著裂縫流回排水溝,與黑水融為一體。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說:“水脈連著鐵牛的‘根’,斷不開的,只能……” 話沒說完就消失了。
黑水已經淹沒了鎮東的半條街,鐵尸魚開始攻擊鎮中心的房屋。鐘九歌的血線徹底失效,他被紙人護著退到鎮中心的高地上,對陳三斤搖了搖頭,示意無法再前進。
陳三斤最后看了眼鎮東的廢墟,黑水在那里聚成一個小水潭,潭里的倒影中,鐵牛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從水里爬出來。
陳三斤和鐘九歌退守到鎮中心的祠堂時,鎮東已經完全被黑水覆蓋,只能看見屋頂的煙囪在黑水上面搖晃,像隨時會倒塌。小童用最后一罐棗木漿堵住了祠堂周圍的排水溝,暫時擋住了黑水的蔓延。
鐘九歌靠在祠堂的柱子上,徹底失去了意識,紙人在他周圍圍成圈,像一層脆弱的屏障。陳三斤摸了摸袖管里的噬生爪,爪心的銀鎖涼得像冰,母親沒說完的話在腦子里盤旋 ——“只能……” 只能什么?是只能犧牲什么,還是只能找到某個東西?
遠處的河面上傳來沉悶的 “咚” 聲,像有巨大的東西在水里跳動。陳三斤望著東邊的黑水,突然意識到:這些鐵尸魚只是 “先鋒”,它們在用水脈改造鎮子的環境,真正要從河里出來的,是能在陸地上行走的 “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