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中心的祠堂暫時成了避難所,門窗都用棗木漿糊了縫,但外面的 “咯吱” 聲越來越近,像有無數東西在啃咬木頭,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節奏。黑水已經漫到祠堂的門檻下,水面上漂浮的鐵鱗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像撒了一地碎銀子。
陳三斤靠在祠堂的供桌旁,噬生爪在袖管里像揣了塊冰,爪心的銀鎖涼得刺骨,偶爾傳來細微的震動,和外面的啃咬聲頻率一致,像是在呼應。鐘九歌躺在草堆上,臉色慘白,紙人在他頭頂圍成圈,緩慢地旋轉著,像在給他輸力 —— 他還沒醒,但呼吸比之前平穩了些,胸口的起伏也明顯了。
祠堂的地面突然傳來規律的震動,像巨大的心跳,“咚、咚、咚”,每震一下,門外的黑水就上漲一寸,離門檻越來越近。幾個躲在祠堂的鎮民突然捂住耳朵,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說聽見水里傳來 “嗡鳴”,像無數魚在同時張嘴,聲音直往腦子里鉆。
陳三斤走到門縫前,瞇著眼往外看,看見黑水表面泛起巨大的漣漪,一圈圈擴散,漣漪中心,有個黑影在緩緩上浮,輪廓比之前的 “鐵魚怪” 大了數倍,形狀也更怪異。
離黑水最近的幾間房屋開始 “鐵化”—— 屋頂的瓦片變成了銹色的金屬片,邊緣鋒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房梁發出 “咯吱” 的**,像是不堪重負,木頭纖維被銀白色的細絲取代,看著像無數鐵絲纏繞而成;窗戶的木框自動彎曲,像魚鰓一樣開合,縫隙里滲出鐵銹色的黏液,黏糊糊的,滴在地上發出 “滋滋” 聲。
一個鎮民試圖從窗戶爬出去,想找條生路,剛碰到窗框,手就被粘住,木框上的 “魚鰓” 瞬間閉合,將他的手夾出深痕,血滴在上面,立刻被吸收,木框的顏色變得更暗,像吸飽了血。
黑水中心的黑影終于露出全貌 —— 那是一條近丈長的 “鐵尸魚母”,身體像巨大的鐵桶,覆蓋著層層疊疊的鱗片,仔細一看,每片都是一條小鐵尸魚的尸體,互相咬合在一起;頭部沒有眼睛,只有一個布滿尖牙的巨口,口一張一合,噴出鐵銹色的霧氣,霧氣所過之處,石頭都開始生銹;最嚇人的是它的腹部,鼓脹得像孕婦,上面布滿血管狀的鐵絲,連接著周圍的黑水,像在 “孕育” 什么,鐵絲一動,黑水就跟著起伏。
魚母游動時,周圍的小鐵尸魚自動讓開路徑,排列得整整齊齊,像在朝拜它們的王。
魚母的霧氣透過門縫滲進祠堂,帶著濃烈的鐵銹味。陳三斤的噬生爪突然劇烈跳動,鐵鏈 “嘩啦” 作響,幾乎要掙脫束縛。他靠近門縫,爪尖幾乎要沖破布料,腦海里的記憶碎片炸開:母親站在槐河岸邊,手里舉著一張魚形符,符上用朱砂畫著復雜的紋路,她說 “魚母是河底的‘卵’,破了它的腹,魚群就散了,不然會沒完沒了”;母親將符扔進水里,魚母的腹部突然炸開,無數小鐵尸魚涌出,卻很快死去,像失去了生命力;母親對著魚母的殘骸念咒,聲音里帶著決絕,“絕不能讓它上岸,否則整個鎮子都完了……”
碎片里,母親用的魚符一角,繡著和陳三斤銀鎖上一樣的花紋,細微卻清晰。
小童從祠堂后院鉆進來,身上沾了不少灰,手里拖著一根棗木矛,矛尖裹著黃布,布上滲出血跡像是用活物血浸過。“阿繡姑娘說,這矛是用雷擊棗木芯做的,能刺穿魚母的鐵鱗,” 小童跑得氣喘吁吁,說話都斷斷續續,“她說你母親當年就是用這個對付魚母的,矛尖得沾‘鎮魂血’才能起效 —— 你的血,只有你的血才行。”
陳三斤扯下黃布,棗木矛的矛尖泛著紅光,隱約能看見里面的紋路,和記憶里母親魚符上的圖案重合,分毫不差。他咬破噬生爪的指尖,將血滴在矛尖上,血珠瞬間被吸收,矛尖的紅光更亮了,像燒紅的鐵。
鐘九歌突然睜開眼,左眼的白翳淡了些,有了點神采。他抓起身邊的黃紙,飛快地折出十幾個紙人,動作雖然慢,但很穩,紙人手里都拿著紙矛。“魚母的腹是弱點,但有鐵鱗護著,不好刺,” 他聲音沙啞,靠紙人扶著勉強站起來,“我用‘紙人陣’纏住它的霧,你趁機刺它的腹,一定要快。” 紙人飛出祠堂,在魚母周圍圍成圈,紙矛指向魚母,符紙發出微光,暫時擋住了霧氣的蔓延,不讓它靠近祠堂。
但紙人很快開始發黑,魚母的霧氣像酸液一樣腐蝕著它們,紙人的形狀越來越模糊。
陳三斤握著棗木矛沖出祠堂,魚母似乎察覺到了威脅,巨口突然噴出一股鐵水,鐵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地上,燃起暗紅色的火焰,燒得石頭都滋滋作響。他側身躲開,火焰燒到旁邊的房屋,木頭瞬間變成鐵渣,散落在黑水里。趁魚母張嘴的間隙,他縱身跳到魚母背上,腳下的鱗片硌得生疼,棗木矛狠狠刺向它的腹部。
矛尖刺入的瞬間,魚母發出震耳的嘶鳴,聲音尖銳得像金屬摩擦,腹部的鐵絲瘋狂扭動,像有無數條小蛇在反抗,試圖把矛尖擠出來。陳三斤感覺一股巨力傳來,棗木矛差點脫手,他低頭一看,魚母的鐵鱗正在往他手上爬,試圖鉆進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噬生爪的銀鎖突然發燙,一股暖流順著手臂蔓延,抵消了鐵鱗的吸力,讓他能牢牢抓住矛柄。
鎮口的鐵牛雕像突然發出 “哞” 的一聲怒吼,聲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祠堂的窗戶紙都被震破了。魚母的腹部突然膨脹,裂開一道巨縫,里面涌出的不是小鐵尸魚,而是無數根鐵絲,像蛇一樣纏向祠堂,要將建筑拖進水里,水面劇烈翻騰起來。
陳三斤的噬生爪突然不受控制地按住魚母的腹,爪心的銀鎖裂開的縫隙里,滲出的血與魚母的鐵絲接觸,鐵絲瞬間僵直,不再扭動。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說:“快…… 它要自爆了…… 別被它纏住……”
魚母的腹部開始發光,越來越亮,像有一團火在里面燃燒,周圍的小鐵尸魚瘋狂逃竄,像在躲避災難,四散開來。鐘九歌的紙人陣已經潰散,只剩下幾個殘缺的紙人還在堅持,他對著陳三斤大喊:“撤!快回來!”
陳三斤拔出棗木矛,魚母的腹噴出一股黑水,他被濺了一身,皮膚立刻變得僵硬,像結了層冰。他咬著牙,轉身往祠堂跑,身后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陳三斤被鐘九歌拉回祠堂時,魚母的自爆聲響徹河岸,黑水掀起巨浪,漫過了祠堂的門檻,好在很快又退了下去。等水退去,河面上漂浮著無數鐵尸魚的殘骸,像碎掉的鐵皮,但魚母的尸體卻不見了,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里隱約有東西在往下沉,看不清是什么。
祠堂里的鎮民大多受了傷,皮膚被黑水濺到的地方都開始僵硬,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鐘九歌靠在柱子上,左眼又蒙上了白翳,比之前更厚了,紙人只剩下最后一個,還缺了條胳膊,歪歪扭扭地立在他腳邊。
陳三斤看著自己僵硬的手臂,試著活動了一下,發出 “咯吱” 的聲響。噬生爪的銀鎖涼得像冰,沒有一絲溫度。遠處的鐵牛雕像在夜色里沉默著,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但石座周圍的銹血又蔓延了幾尺,離祠堂越來越近,像一條紅色的蛇。他突然明白,魚母不是終點,只是鐵牛 “喚醒” 計劃里的一步 —— 河底還有更可怕的東西,正等著魚群清理完障礙,隨時可能出來。
夜還很長,祠堂里的人們不敢睡,只能睜著眼睛,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水聲,心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