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號,凌晨六點。
天還沒亮,何金波早早就起床了,不起不行,縣局大院里因為這起滅門案忙的團團轉。
局長萬峰也是一夜不睡,恨不得在院子里吹奏沖鋒號,把老幫菜們統統叫醒。
這也不怪萬峰急,滅門案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這是第四天,除了楊錦文畫的一張素描,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最怕的就是隨機作案,也就是流竄性作案。
化肥廠廠辦主任一家人遇害,歹徒極其狡猾、極端兇殘,反偵察能力又強,肯定是已經跑出嶺蒙縣了,上哪兒找人去?
昨天,縣局聯合各轄區派出所、治安大隊、巡邏大隊,清查了那幾天的外來人口,但都沒找到符合素描里的這個女人。
除此之外,省廳、以及云城那邊都要來人。
這更讓萬峰等縣局領導倍感焦慮。
萬峰也是一個做實事的人,如果是平時,他一早就讓后勤開始拖地、搞衛生、擦桌子,但今天,他完全沒這個心情。
何金波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見他盯著老幫菜們的宿舍樓,招呼道:“早啊,萬局。”
“何支隊。”
何金波打了一個哈欠,講道:“章隊他們凌晨三點多才回來,現在睡了不到三個小時,還是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吧。”
萬峰嘆了一口氣:“何支隊啊,你說這個案子要怎么破呢?云城那邊,都拖了一年半,到現在都沒鎖定到犯案人,我們縣局的壓力大啊。”
何金波表示理解,他道:“那就喊起來?找個大喇叭,吼兩嗓子,管用。”
說完后,何金波溜去食堂,溫墨和溫玲、以及市局的痕檢中隊已經在吃早飯了。
看見何金波,溫玲往他身后瞅了兩眼。
“何隊,貓哥他們呢?”
溫玲拐個彎,問了一下楊錦文,其實并不太關心貓子。
“昨天晚上聯系過,說是去雙龍鄉了。”
溫墨正喝著粥,抬起頭來問道:“查那個尼龍帶?”
“是。”
何金波回答了一聲,然后快走兩步,去窗口打了一碗粥,要了兩個包子,趕緊坐回來,接著剛才的話題。
“溫局,我琢磨著,楊錦文查的這條線索,應該是有希望的。
昨天我去化肥廠查了一圈,1.5cm的白色尼龍帶,而且是人字圖案的,化肥廠沒有,有的都是那種包裝用的編織帶,黃色的,很細很窄的那種。
另外,我又跑去家屬樓,從一樓到五樓,每個住戶的家里,我都進去過,他們也沒有這種人字圖案的尼龍帶,所以可以推測,尼龍帶十有**,就是兇手帶來的。”
對于物證,痕檢中隊隊長宋軍,很有發言權,他道:“就算是這樣,如果這個尼龍帶是兇手隨手從哪兒偷的呢?上哪兒查去?”
溫墨搖頭:“就算是偷的,那也能偵查到幾名兇手的活動范圍,但這也看運氣。”
溫玲低著頭,念叨著:“肯定有運氣的,一定會抓住這些兇手,王雨和何曉這兩個女孩太年輕了。”
幾個人正聊著,外面院子里,突然響起萬峰從喇叭里擴出來的聲音。
“刑警隊的,起來,起來了,案子還沒破,你們睡得著嗎!趕緊,麻溜的,別讓我上樓!”
何金波一邊喝粥,一邊挑了挑眉。
不多時,刑警大隊一群人沒精打采的走進食堂。
偵查命案,除了有個黃金偵破時間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精力。
這跟行軍打仗差不多,第一天,老幫菜們看見了命案現場,伸張正義的心情比誰都強,斗志滿滿,熱血丹心,勢必要抓到兇手。
第二天,熬了一天一夜,心中有信念,還能堅持。
到了第三天,因為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吃不好睡不好,腦子都是暈乎乎的。
到了第四天,人就倦怠了,不是不想破案,精力和體力跟不上。
一直持續一周、半個月的時間,人都廢了,案子也成了懸案。
在偵破當中,除了要有信念感之外,還得有收獲,才能形成正反饋。
這已經是案發第四天,除了對幾名歹徒的情況有個模糊的了解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獲,斗志也在慢慢的消耗掉。
萬峰很清楚這一點,不然,他也不會用大喇叭喊人。
章勇頂著黑眼圈,端著飯碗,湊到何金波跟前。
“溫局,何支隊,我琢磨著這伙人肯定是有交通工具,然后進行流竄作案。
治安隊和巡邏隊找了兩天,都沒找到符合特征的女嫌疑人,火車站和汽車站,我們也都問過了,還是沒找到這伙歹徒的行蹤。”
溫墨點頭:“這個我也想過,嶺蒙縣就那么大點的地方,如果是外來人作案,不可能不留下蛛絲馬跡。
是人就要吃飯,要抽煙,要喝水,要上廁所,或者是要住宿,但咱們偵查了三天,但都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那么這伙人肯定是有車的,車開來,幾個人待在車里,讓那女的去附近踩點。
確定家里情況后,其他幾名歹徒下車,闖進被害人家里作案,作案之后,開車逃離現場,根本就不在嶺蒙縣逗留。”
何金波道:“那就找車,章隊,咱們今天就以化肥廠家屬樓的周邊,進行摸排,首先查外市、或者是外省的車牌。”
章勇點頭:“可以。”
溫墨擺手:“也別著急,省廳和云城那邊的人馬上就來,咱們得先開會,成立專案組。
然后對比云城和嶺蒙縣這兩起滅門案,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線索來。”
這時候,溫玲道:“楊錦文昨天開會的時候說過,如果能找到這伙歹徒做的第一起案子,犯案的時候,這些人可能會留下很大的破綻。”
溫墨回答說:“周邊省市的電話,我打了一個遍,沒有再找到類似的案子。
等省廳的專家組來了,到時候問問部委的同志,他們知道的案子多,可能會有所發現。”
大家說話的時候,章勇低著頭就睡著了,他實在是太困了。
何金波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餿味、煙味,估計是好幾天沒洗澡,用抽煙來提神。
何金波問道:“溫局,來的是哪個專家?我認識不?”
“你應該見過,咱們秦省省廳偵查一處的處長,邵劍鋒同志。
上次的那起招待所縱火殺人案,他本來就要帶隊來的,不過后面案子破了。”
何金波咂嘴道:“邵劍鋒啊,我記得幾年前,他來過我們安南市講過課。
就在市局的大禮堂,講的是刑偵學,當時三區六縣的大隊長、副大隊長都去了,座無缺席,課講的很生動。”
這時候,章勇睜開了眼:“我也去聽過,確實很厲害,他還講了什么犯罪心理學,以及犯罪行為學,重建案發現場什么的。”
何金波笑道:“你厲害,這些詞兒我聽都沒聽過。”
溫玲打斷他們的談話:“楊錦文他們出去一整夜了,還沒回來呢?何隊,你打個電話給他。”
何金波攤手:“我的大哥大給他用了。”
溫墨道:“你放心,有事兒他會打電話回來的。”
溫玲撇撇嘴:“你也不關心人家。”
溫墨皺眉,正想要教育她,這時候,縣局一個干部爬進食堂,開口道:“溫局、何支隊,章隊,省廳來人了。”
“好。”溫墨放下筷子,準備把碗拿回窗口。
溫玲揮揮手:“您去吧,我來收拾。”
何金波笑道:“溫玲,拜托了啊。”
一行人去了前院,剛好看見邵劍鋒幾個人從車上下來。
按照職務來說,市局副局長溫墨、縣局正局長萬峰,跟邵劍鋒都是同級別,副處。
但是溫墨和萬峰是有職務在身的,實權性領導,所以天然就要高半級。
“溫局,萬局,你們好啊。”
萬峰拉著他的手,親切的招呼道:“邵處,你能來就太好了,就等著你破獲這個案子啊,我們真的是搞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了啊。”
要是換做平時,萬峰的情商是極高的,但現在這個節骨眼,他也說錯了話。
站在一邊的溫墨和何金波,肉眼可見的變得嚴肅了。
畢竟嘛,市局重案隊來了三天,一點眉目都沒查到,萬峰只能依靠省廳的專家組了。
這個案子要是偵破不了,那就是嶺蒙縣局的瘡疤,也是萬峰的心頭之恨。
邵劍鋒年齡五十來歲,人長的很端正,氣勢也很足,一看就是從省城來的。
他寒暄道:“云城那起案子的卷宗,我已經看過了,交叉對比你們這起新發命案,我找了幾個突破口,偵破應該不難。”
萬峰點頭:“那就太好了。”
邵劍鋒看向溫墨:“溫局,上個月我就想來安南市的,可是沒機會。
你們偵破的那起招待所縱火殺人案,辦的實在是漂亮,沒想到還是一個案中案。
我看卷宗的時候,看見偵辦這個案子的首功,是一個楊錦文的同志?”
溫墨笑了笑,點頭:“對,是他。”
“他人呢?我記得安南市好幾起案子,都是他牽頭偵破的,這個同志厲害啊。對了,楊錦文同志人呢?怎么沒看見他?”
他身上是帶著傲氣的,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帶著一點點質疑。
溫墨剛要回答,突然聽見縣局大門外響起了一聲汽車喇叭。
眾人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門外停著三輛車,正等著門衛打開大門,車身和輪胎上全是泥巴。
姚衛華最先下車,奔上前,就納悶道:“溫局,何隊,怎么的?你們知道我們抓著人了?我記得楊隊沒給你們打過電話啊?”
何金波一臉懵:“你說啥?”
“人抓著了啊。”
“什么人?哪個案子?”
姚衛華一臉嫌棄的看著他:“滅門案啊,還能有什么案子,熬了一夜,眼都沒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