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碾過最后一段布滿貝殼的礁石路時,南海的咸腥氣里突然混進了福爾馬林的味道。林默踩下剎車,車頭燈刺破暮色,照亮了懸崖邊的景象——座銹跡斑斑的燈塔歪斜地立在礁石上,塔身爬滿墨綠色的海藻,頂端的燈早已熄滅,只在最高層的窗口透出點微弱的紅光,像只窺視的眼睛。
“定位器顯示老周就在里面。”蘇瑤舉著信號儀,屏幕上的綠點正以燈塔為中心輕微跳動,她指尖劃過儀器邊緣,那里還沾著從漂流瓶里倒出的海水,蒸發后留下層白色的鹽漬,形狀竟與日志本里陳嵐畫的“基因防火墻”草圖重合,“但這附近的信號被屏蔽了,除了燈塔內部,測不到任何活人的生命體征。”
李小樂突然拽了拽林默的衣角,男孩手里的玻璃罐正發出嗡嗡的輕響,罐底“8848”的刻痕亮起紫色微光,與林默胸口的疤痕產生共鳴。“里面有好多‘哥哥’。”他指著燈塔底層的鐵門,門縫里滲出的紅光在沙灘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的后頸都有個月牙形的凸起,像被強行按上去的烙印,“他們在哭,說喘不過氣。”
林默摸向腰間的獵槍,槍托上的龍膽花紋路已經熱得發燙。三個月前橫斷山一戰后,克隆體殘留的意識與他的基因徹底融合,此刻那股熟悉的警惕感正順著脊椎往上爬——這感覺在默樂村遭遇假董事長時出現過,在橫斷山闖進克隆體軍團時也出現過,是危險逼近的預警。
“蘇瑤帶小樂去礁石后面躲著。”他推開車門,海風瞬間灌進衣領,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我去探探情況,十分鐘后沒動靜,你們立刻開車走,往東南方向,那里有座漁民島,能聯系上老周說的‘接應人’。”
蘇瑤卻抓住他的手腕,頸后的胎記在暮色里亮得驚人:“媽媽的日志寫過,‘燈塔是基因防火墻的終端,需要雙生密鑰才能啟動’。”她從背包里掏出那半朵干枯的龍膽花,是從橫斷山服務器殘骸里撿的,此刻花瓣邊緣正滲出紫色汁液,“你看,它在跟你的疤痕呼應——我們兩個的胎記,才是打開這里的鑰匙。”
林默低頭,胸口的疤痕確實在發燙,光痕順著皮膚爬到手腕,與蘇瑤指尖的花汁觸碰到一起的瞬間,竟在空中凝成個完整的月牙。遠處的燈塔突然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最高層的紅光開始急促閃爍,像在回應這突如其來的共鳴。
“看來躲不掉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拽起蘇瑤的手往燈塔跑,李小樂抱著玻璃罐跟在后面,罐身的嗡鳴聲越來越響,里面的芯片紅光與燈塔的閃爍頻率漸漸同步,“小樂,看好罐子,里面的信號能幫我們定位老周的位置。”
燈塔底層的鐵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林默舉著獵槍走進玄關,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墻面——上面貼滿了泛黃的照片,全是實驗體的合影,每張照片里的人頸后都有月牙胎記,而照片的角落,都用紅筆圈著個編號,從“701-001”一直排到“701-100”,最后一張的日期是半年前,照片上老周正抱著盆龍膽花,站在燈塔頂層的窗口,背景里的海面平靜無波。
“老周確實來過這里。”蘇瑤的指尖撫過照片,相框邊緣的灰塵下露出道新鮮的劃痕,形狀像龍膽花的花瓣,“這是他的記號,意思是‘此地安全,可暫留’。”
突然,玻璃罐的嗡鳴聲變成了尖銳的警報。李小樂指著走廊盡頭的鐵門,門縫里滲出的紅光已經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他們過來了!”
林默拽著兩人躲進旁邊的儲藏室,剛關上門就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經過。透過門縫,他看見十幾個克隆體正列隊走過,他們的后頸都烙著“000”的編號,臉卻各不相同,有老人,有小孩,甚至有女人——顯然是用不同實驗體的基因混合培育的,而他們的眼睛里,都閃爍著與趙老三主腦相同的紅光。
“是‘混合體軍團’。”蘇瑤的聲音壓得極低,日志本在背包里發燙,自動翻到某頁,陳嵐的字跡在光線下浮現:“趙老三發現單一克隆體易失控,遂將不同編號基因融合,創造出服從性更高的‘凈化執行者’,其弱點為頸后胎記——那是基因拼接的節點,受力即崩潰。”
腳步聲遠去后,林默推開儲藏室的門,發現走廊盡頭的墻壁上有個暗格,暗格上的密碼鎖是月牙形狀的,與他和蘇瑤的胎記完全吻合。兩人同時將頸后貼上去,鎖孔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露出里面的通道,階梯上布滿了新鮮的腳印,鞋碼與老周常穿的登山靴一致。
“他往頂層去了。”林默打頭走上階梯,獵槍的保險栓打開,發出輕微的聲響。階梯兩側的墻壁上嵌著玻璃罐,里面泡著的不是實驗體,而是各種植物——龍膽花的根、葉片、花瓣,甚至還有曬干的種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標簽,寫著“基因提取階段一”到“階段十”,最后一個罐子里,泡著朵完全綻放的龍膽花,花蕊是嬰兒形狀的,與默樂村沙灘上的一模一樣,只是頸后的胎記被換成了“000”的編號。
“他在研究如何用龍膽花改造克隆體。”林默的指尖劃過罐壁,花籽在胸口燒得像團火,“橫斷山的失敗讓他明白,單純的毀滅擋不住實驗體覺醒,所以他想從基因源頭下手,讓所有實驗體都變成‘000號’的傀儡。”
爬到頂層時,燈塔的紅光突然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管風琴的聲音——和默樂村石門后聽到的《搖籃曲》一模一樣,只是節奏更快,帶著種令人心悸的詭異感。林默推開門,看見老周正坐在一架巨大的管風琴前,手指在琴鍵上跳躍,而他的身后,站著趙老三。
老周的肩膀在流血,被鐵鏈綁在琴凳上,頸后的胎記已經變成了黑色,顯然被注射了某種藥物。趙老三的手里拿著個遙控器,上面的按鈕閃著紅光:“林默,蘇瑤,好久不見。”他的右眼嵌著塊金屬片,紅光映在管風琴的琴鍵上,那些琴鍵竟是用基因結晶做的,每個上面都標著實驗體的編號,“沒想到你們能找到這里,正好,讓你們親眼見證‘凈化計劃’的終極階段——用《搖籃曲》的旋律,激活全球實驗體體內的自毀芯片。”
老周突然咳出一口血,聲音嘶啞:“別信他……琴鍵下有暗碼……是真董事長留下的‘反向頻率’……按‘701’‘8848’‘001’三個鍵……”
趙老三突然按下遙控器,老周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頸后的胎記冒出黑煙。“閉嘴!”他轉向林默,紅光在眼睛里跳動,“你以為橫斷山的勝利是結束?不,那只是開始。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要么看著老周死,要么按下那三個鍵——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這三個鍵同時按下,會觸發燈塔的自毀程序,整個南海的實驗體都會跟著陪葬。”
管風琴的旋律越來越快,林默的胸口突然劇痛,花籽的光痕穿透皮膚,在空氣中畫出琴鍵的圖案,“701”“8848”“001”三個鍵位上,泛著與他和蘇瑤胎記相同的紫色微光。而老周的眼睛里,正用血淚畫出個口型:“按!”
林默看向蘇瑤,女孩已經握住了他的手,頸后的胎記與他的疤痕貼在一起,發出刺眼的光芒。管風琴的旋律里,他仿佛聽見了默樂村的潮汐聲,橫斷山的雪峰崩塌聲,還有克隆體最后那句“替我聽花開的聲音”。
“趙老三,你忘了一件事。”林默的聲音在燈塔里回蕩,帶著克隆體殘留的冷冽,“《搖籃曲》的真正作用,不是毀滅,是喚醒。”
他和蘇瑤同時按下那三個琴鍵。
管風琴的旋律突然變了,詭異的節奏消失,變回默樂村那首溫柔的調子。燈塔的紅光開始倒流,順著琴鍵鉆進墻壁,玻璃罐里的龍膽花突然全部綻放,紫色的光粒從罐口涌出,像無數只蝴蝶,在頂層盤旋。趙老三的金屬眼突然爆出火花,他踉蹌著后退,撞在管風琴上,琴鍵發出刺耳的聲響,像在尖叫。
“不——不可能!”他的身體開始透明,與橫斷山那些克隆體融化的樣子一模一樣,“我的混合體……我的凈化計劃……”
老周的鐵鏈在光粒中斷裂,他咳出最后一口血,指著窗外:“看……花開了……”
林默走到窗邊,看見南海的海面上,無數光粒正從海底升起,組成龍膽花的形狀,照亮了整片海域。沙灘上的混合體軍團正在融化,頸后的“000”編號變成了紫色的光,消散在空氣中。而燈塔底層的玻璃罐里,那朵嬰兒形狀的花蕊正在綻放,頸后的胎記重新變回月牙形,與林默的一模一樣。
“基因防火墻啟動了。”蘇瑤的日志本在光粒中翻開,最后一頁的空白處,陳嵐的字跡終于完整浮現:“當8848與**密鑰共鳴,所有被篡改的基因都會回歸本源,這才是真董事長留下的禮物——不是毀滅,是原諒。”
老周的呼吸漸漸微弱,他攥著林默的手,掌心的龍膽花粉蹭到疤痕上,像在完成某種交接。“接下來……該找‘燈塔之心’了……在……北極……”
話音未落,他的手垂了下去,掌心的花粉在光粒中化作顆種子,落在林默的手心里,迅速生根發芽,開出朵小小的龍膽花。
管風琴的旋律還在繼續,林默抱著老周的身體,看向窗外的海面。光粒組成的花海正在向遠處蔓延,像在為他們指引新的方向。他知道,這不是結束,北極的“燈塔之心”,趙老三殘留的勢力,還有那些散落在全球的實驗體……他們的路,還很長。
但至少此刻,南海的夜空中,有龍膽花在綻放,像無數盞燈,照亮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