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還在繼續,平時秉節持重?的燕王殿下,如今卻一反常態地殷勤勸酒。
燕王妃從沂州回來后,每每看到孩子的舊物,便淚流不止,趙俁不得不溫聲勸慰。
然而誰來勸慰他呢?
他在人前端著王爺的架子,悲喜不形于色,可畢竟是喪子之痛,心傷猶甚,又豈是能輕易釋懷的?
高世德自然能看出他是在借酒澆愁,也頻頻舉杯,妙語解頤。
漸漸的,趙俁說話開始變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腦袋也左搖右擺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趴下。
眼見趙俁醉態愈顯,高世德放下酒盞,拱手道:“王爺,時候不早了,下官該告辭了。”
“走?”
趙俁醉眼朦朧地擺手,另一只手中的酒盞險些傾覆,“不...不許走!本王與你相談甚歡,今日定要...不醉不歸!”
他扭頭含糊不清地吩咐下人:“去...去收拾東廂房!”
正當這時,忽聽環佩輕響,一位華服麗人款款而入,正是燕王妃郭氏。
她身穿一襲藕荷色繡花羅裙,外罩輕紗褙子,發間只簪一支累絲金鳳步搖,素雅中透著貴氣。
燕王妃肌膚瑩潤,眉目如畫,只是面上帶著些許憂愁,卻也平添了幾分深沉的韻味。
高世德連忙起身行禮:“見過王妃。”
王妃露出一個禮貌性微笑,輕聲道:“高衙內不必多禮。”
趙俁抬起醉眼望向王妃,含糊道:“愛妃...你怎么來了?”
王妃輕移蓮步,走上前柔聲道:“妾身聽下人說王爺喝了不少酒,擔心您醉了,便過來看看。”
“醉?放心,本王沒醉,還清醒得很呢。我和世德一見如故,今晚定要喝個盡興才罷休!你早些歇息去吧。”
他轉頭對高世德道:“世德,快坐下來,看本王不將你喝趴下!”
高世德看了王妃一眼,對趙俁笑著道:“呵呵,王爺海量,小可體不能盛,甘拜下風。不如改日...”
“改日?”
趙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回席位,晃著腦袋:“不、不,就今日!來...再、再飲三杯!”
說著又要舉杯。
王妃柔聲勸道:“王爺,酒多傷身。如今夜已深了,還是讓高衙內早些回去吧...”
趙俁抬手胡亂地指向門外,說話大著舌頭,“無妨!廂房...都讓人安排好了...愛妃...你先回去歇著吧...”
這段時間趙俁心中壓抑,但他卻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今日恰逢高世德前來赴宴,兩人推杯換盞,他覺得高世德談吐風趣,言語間滿是“真誠”與“豁達”。
兩人閑談時那種默契和共鳴,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放松,恰似酒逢知己千杯少。
而且他也有心趁機大醉一場。
王妃與他夫妻多年,自然也能看出他這種想法,知道勸不住,只得向高世德微微頷首:“高衙內,王爺就勞煩你多照看了。”
高世德微微點頭,“好,王妃放心。”
王妃最后看了一眼已經醉眼迷離的趙俁后,轉身離去。
就在她邁出門檻的瞬間,只聽"咚"的一聲悶響。
趙俁手中的酒盞滑落,整個人直接栽倒在案幾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王妃見狀,既好氣又好笑:“酒量不行,還偏要逞強...”
她對下人吩咐道:“快扶王爺回房。”
“是!”兩名小廝應聲而動,小心翼翼地扶起趙俁。
她又轉向高世德歉然道:“王爺今日失態,讓衙內見笑了。”
“王妃言重了。王爺以誠相待,才真情流露,在下感佩之至。”
王妃輕撫云鬢,輕嘆一聲,“自從成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懷暢飲了,今日多謝衙內相陪。”
高世德鄭重拱手:“王妃折煞在下了,某今日與王爺把酒言歡,亦倍感暢快。”
兩句話的功夫,小廝已經將趙俁扶至門口。
“夜已深沉,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王妃微微頷首:“廂房已經讓人備好了...”
“多謝王妃美意。家父還在太尉府等候消息,實在不便留宿。
今日承蒙王爺款待,改日定當登門致謝。”
“既如此,那妾身便不強留了。李管事,好生相送高衙內。”
“是!”
高世德再次拱了拱手:“告辭。”
“衙內慢走。”
……
因為有高世德的面子,武松和高大在前廳也受到了貴賓待遇,被好酒好肉伺候著。
二人敞開了肚皮吃喝,席間亦推杯換盞。
武松真的成長了,如今對高大也一口一個“哥哥”,叫得好不親熱。
其實,以二人的身份即便入后堂與王爺同席,也肯定拘束得很,遠不如這般自在。
三人一道出了燕王府,高世德笑著道:“二郎,明日你便回清河縣一趟吧,畢竟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嘛。”
武松今日喝了不少酒,剛毅的面龐被酒意染得通紅,更顯豪邁之氣。
聞言他心中一暖,拱手道:“多謝衙內。”
“呵呵,自家兄弟何須說這些。”
武松殺敵有功,經報,授正八品忠訓郎,魯智深授正八品秉義郎。
曹正授從八品保義郎,張青授從八品承節郎,孫二娘授從八品忠勇校尉。
需要注意的是,冠以將軍頭銜的,麾下通常都有軍隊建制,而“大夫”和“郎”通常不直接領兵。
至于什么副尉、校尉,都是低級散官。
高世德是一軍之將,他的功勞肯定最大。
何況他還背靠高俅,又有燕王的人情,高麗的謝表,在諸多資源的加持下,這才升得迅猛。
其實武松升到八品,已經是高俅破格提拔了。
須知,史上親手抓住方臘的猛人,由于沒有背景,僅得了一個九品承節郎而已。
……
“王太傅第”。
朱漆大門前,一排排羊角燈高懸,照得階前亮如白晝。
府宅占地數十畝,府內建筑飛檐斗拱,氣勢恢宏。
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流水環繞其間。
亭臺上,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樓閣中,珠簾玉砌,光彩奪目。
假山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山上石紋如云龍盤繞,暗嵌金絲,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如鱗,美不勝收。
王黼的臥房。
房內燭火搖曳,熏香裊裊。
御窯特供的“雨過天青”釉面磚鋪地,其上覆以羌貢獅紋毯。
幾組紫檀木博古架有序擺開,奇珍異寶琳瑯滿目,金銀玉器滿堂溢彩。
金絲楠木的大床上雕著朵朵蓮花,蓮花芯處鑲嵌著碩大的南海明珠,夜不點燈而瑩然生輝。
金黃色的窗幔被銀勾收于兩側,褶皺層層疊起,宛如微波蕩漾。
隱約可見其上繪著彩色的春宮秘戲,若完全展開,定然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生動畫面。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象征著純潔、高雅和清廉,倒是與王大人高尚的品德相映成趣。
王黼倚靠在雕花大床床頭,金發散亂披肩,至今還能看到焦糊的痕跡。
一張俊臉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一雙金色眼瞳中泛著悠悠冷光。
此時床前的一張長案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四名女婢服侍在側。
‘蔡元長個老咬蟲,命還真他娘的長,土都埋天靈蓋了,還上躥下跳...’
一長串含“娘”量極高的“祝福”后,王黼又想到了高世德。
‘好一個高衙內,初出茅廬的小王八蛋,也敢捋老子虎須,你們都給老子等著。’
‘梁師成個老閹狗也不是個東西,老子給你送那么多寶物,竟連個屁都不放!’
‘直娘賊,該怎么破局呢?’
這件事對他的政治生涯至關重要,也急迫萬分。
王黼思索了一整個下午,以他對趙佶的了解,可以對癥下藥,他偶有靈光閃現,但卻又總覺得似乎還欠缺些火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