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流云閣的銅鈴“叮鈴”作響。云澈正在院子里練劍,墨影劍的烏光在晨光中劃過一道沉凝的弧線,聽見鈴聲時,他手腕一翻,劍鞘精準接住回鞘的劍身——這三日他每日練劍兩個時辰,墨影劍的重量已漸漸適應,與青禾劍的一剛一柔越發(fā)協調。
“是張老回來了!”林溪月從客房跑出來,新換的云紋袋在腰間晃悠,里面裝著她新繪的三張“驚雷符”,符紙邊緣還帶著新鮮的朱砂痕。
蘇云也扶著門框站出來,她的氣色好了些,蒼白的臉上多了點血色——這三日用凝神草的汁液調理,氣海的刺痛感減輕了不少。
張老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比三日前清瘦了些,月白錦袍的袖口沾著些塵土,眼角的皺紋里嵌著疲憊,卻依舊挺直著脊背。他手里提著個灰布包袱,見到眾人,先是快步走到沈硯的床邊。
少年還在睡,頸間的鎮(zhèn)魔佩泛著淡淡的金光,將青斑壓在鎖骨以下。張老伸出兩指,輕輕搭在沈硯腕脈上,閉目片刻后,睜開眼時,眉頭舒展了些:“鎮(zhèn)魔佩效果不錯,魔氣雖未根除,卻不再躁動了?!?/p>
他又轉向蘇云,目光落在她手邊的青瓷碗上——碗里泡著凝神草的根須,水色泛著淡淡的金暈?!斑@草養(yǎng)得好,根須沒發(fā)黑,靈氣還在。”張老贊許點頭,“看來你是懂藥材的,沒白費這株好草?!?/p>
蘇云臉頰微紅,輕聲道:“只是跟著藥圃師傅學過些皮毛?!?/p>
“張老,”云澈忍不住開口,手里的墨影劍還沒放下,“丹鼎修大的掌院……愿意見我們嗎?”
張老在桌邊坐下,林溪月連忙給他倒了杯熱茶。老人捧著茶杯,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沉默片刻才嘆了口氣:“見是見了,只是玄塵掌院的意思……有些棘手。”
“他不肯幫忙?”林溪月急得攥緊了云紋袋,新繪的符紙在袋里發(fā)出細碎的摩擦聲。
“倒不是不肯?!睆埨虾攘丝诓瑁桁F模糊了他的眉眼,“掌院說,李青山畢竟是野山萍的副院長,丹鼎修大與野山萍同屬雪龍郡修真勢力,若沒有確鑿證據就貿然插手,恐引發(fā)兩大勢力沖突?!?/p>
“沈硯不就是證據嗎?”林溪月提高了聲音,“他體內的魔氣是李青山種的!還有黑石幫,他們都勾結在一起了!”
“鎮(zhèn)魔佩能證明沈硯有魔氣,卻沒法直接釘死是李青山所為?!睆埨蠠o奈地搖了搖頭,從灰布包袱里取出一卷羊皮紙,鋪開時,上面畫著雪龍郡的勢力分布圖,“至于黑石幫,江湖上早有他們與魔道勾結的傳聞,可沒實證。玄塵掌院說,野山萍總院已派了長老前來調查李青山,最快下個月就到丹鼎城——他讓我們等?!?/p>
“等?”云澈眉頭緊鎖,墨影劍的劍柄被他攥得發(fā)白,“等野山萍的長老來,李青山怕是早就抽走沈硯的魔氣,突破境界了!”他想起李青山那雙純黑的眼睛,還有黑煞說的“望月樓交易”,心里像壓著塊石頭。
張老的手指在羊皮紙上的“丹鼎城”位置點了點,突然道:“不過玄塵掌院給了個建議——下個月月初,丹鼎城要辦三年一度的‘丹鼎大會’?!?/p>
“丹鼎大會?”林溪月湊過來看地圖,“這是什么?”
“雪龍郡最大的修行盛會?!睆埨系闹讣庠诩埳蟿澚藗€圈,“不僅比煉丹術,還比修士的綜合實力。各大修真院、商會、散修都會來,野山萍總院的長老也會作為評委出席?!?/p>
蘇云扶著桌沿,輕聲問:“這大會……與我們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睆埨涎壑虚W過一絲狡黠,端起茶杯又喝了口,“你們可以參加大會。若是能在會上脫穎而出,引起野山萍總院長老的注意,再把李青山的事和盤托出——自家學院的長老,總比丹鼎修大的掌院好說話。”
“可我們……”蘇云有些猶豫,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衣角,“我們的煉丹術都很普通。云澈和溪月還好,我和氣海受損的沈硯……怕是拿不出什么成績?!?/p>
“未必非要拿第一?!睆埨蠑[了擺手,從包袱里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封面上寫著“丹鼎大會往屆紀要”,“大會有個‘新秀組’,專門面向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修士。只要能進前十,就能獲得與長老們單獨交流的機會。而且大會期間,丹鼎城高手云集,黑石幫和李青山就算有動作,也得掂量掂量——這正好能給你們爭取時間?!?/p>
林溪月眼睛亮了,突然拍了下手:“我可以參加輔修比拼??!大會紀要里寫了,輔修比符箓、陣法、煉器,我這三日新繪了三張‘驚雷符’,說不定能行!”
張老看向她,笑著點頭:“你的符箓天賦不錯,這三日畫的符紙靈氣足,確實可以試試。”他又轉向云澈,從包袱里拿出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封面上燙著金字“基礎丹經”,“這是老夫年輕時用的,里面記了三十種基礎丹藥的煉法,還有控火心得。你這幾日練劍之余,不妨看看,至少能應付新秀組的初試?!?/p>
他又從包袱底摸出個拳頭大的銅爐,爐身上刻著細密的火焰紋:“這是‘引火爐’,玄級下品丹爐,爐底有聚火陣,對初學者很友好,控火難度低,比你用普通鐵鍋煉丹強得多?!?/p>
云澈接過丹經和銅爐,指尖觸到爐身的紋路時,能感覺到淡淡的火屬性靈氣——這爐果然是個好東西。他鄭重地拱手:“多謝張老,我一定好好學?!?/p>
“蘇丫頭,”張老最后看向蘇云,“你的傷……老夫托人問過丹鼎修大的丹師。他們說凝神草配合‘清蘊丹’,對修復氣海有輔助作用。只是清蘊丹是中品丹藥,煉起來麻煩,市價要五塊中品靈石,不便宜。”
“我可以試試自己煉?!碧K云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以前在野山萍藥圃,跟著老師傅學過三年基礎煉丹,雖沒煉過中品丹,卻懂藥材提純的法子。或許……或許能成。”
“好!”張老眼中閃過贊許,“有這份心就好。老夫這就讓王掌柜送些輔助藥材來——‘凝氣花’‘聚靈草’都給你備上,你和云澈一起琢磨,互相有個照應。”
接下來的日子,流云閣的小院熱鬧了起來。
云澈每日卯時就起,先練一個時辰劍,墨影劍的沉凝與青禾劍的柔韌在晨光中交織出剛柔并濟的軌跡;辰時開始讀《基礎丹經》,書頁上密密麻麻寫著張老年輕時的批注,“控火要如春風拂柳,太急則藥焦,太緩則靈氣散”“提純凝氣花時,需用靈火烤至七分干,留三分水汽助融合”;午時過后,他就搬著引火爐坐在院子里,按照丹經的記載練習控火——引火爐的聚火陣果然好用,只需注入少量靈力,爐底就會燃起淡藍色的靈火,他用靈力牽引火苗,從最初的忽大忽小,到第三日時,已能讓火苗穩(wěn)定在三寸高,像朵安靜燃燒的藍蓮花。
蘇云就坐在他旁邊的石凳上,面前擺著個白玉盤,里面盛著切碎的凝神草、凝氣花碎末。她的動作很慢,卻異常精準,指尖捏著銀質藥匙,將藥材按比例混合時,總能避開藥材的靈氣相沖點?!澳龤饣ǖ母氂徐鍤?,”她見云澈的靈火突然晃了晃,輕聲提醒,“你剛才加的凝氣花多了半分,靈氣太躁,火才穩(wěn)不住?!?/p>
云澈連忙調整藥材比例,果然,靈火又穩(wěn)定下來。他看著蘇云指尖翻飛,將藥材提純成晶瑩的汁液,忍不住道:“你對藥材的敏感度,比丹經里寫的還準?!?/p>
蘇云低頭笑了笑,藥匙在盤里劃出細碎的響:“藥圃師傅說,藥材和人一樣,有脾氣的。你得順著它,它才肯把靈氣給你。”
林溪月則把自己關在客房里,新買來的高階符紙堆了半桌,朱砂硯臺里泡著“靈血花”的汁液——這汁液能讓符箓靈氣更足。她每日對著《符箓精要》琢磨,畫廢的符紙堆在腳邊,能裝滿兩個竹筐。偶爾遇到靈力運轉的難題,她就跑到院子里找云澈:“你看你看,這道‘防御符’的陣紋總畫不圓,是不是靈力太散了?”
云澈放下手中的丹爐,接過符紙看了看:“試試用‘青禾式’的靈力軌跡畫,別硬灌靈力,順著符紙的紋路走。”
林溪月依言試了試,果然,陣紋的弧度流暢了許多,符紙邊緣泛起淡淡的白光?!俺闪?!”她興奮地跳起來,云紋袋里的符紙“嘩啦”作響,“等大會時,我一定能畫出上品‘防御符’!”
沈硯依舊大多時候在睡,只是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醒來,他就坐在床邊,盯著頸間的鎮(zhèn)魔佩發(fā)呆,眼神里的黑氣淡了,多了些迷茫。云澈會端來用凝神草汁液稀釋的靈米粥,用勺子一點點喂他。
“疼……”少年偶爾會低聲呢喃,指節(jié)攥著云澈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快好了。”云澈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等參加完大會,找到能治魔氣的人,就不疼了?!?/p>
沈硯不說話,卻會乖乖把粥喝完,然后重新靠在床頭,看著窗外云澈練劍、蘇云曬藥草、林溪月跑出來炫耀新符紙,眼神里漸漸有了點活氣。
這幾日的丹鼎城越發(fā)熱鬧。街頭巷尾的攤販都在議論大會,賣靈米糕的老漢會跟客人念叨:“去年的新秀組第一,是野山萍的弟子呢,年紀輕輕就煉出了上品‘清心丹’!”穿藍袍的修士路過聚寶街,會對著同行感慨:“聽說今年丹鼎修大的內門弟子也參賽了,據說已能煉制中品‘聚氣丹’,怕是要奪魁?!?/p>
流云閣門口的石板路,每日都有穿著各大學院服飾的修士經過:穿月白裙的是丹鼎修大的女弟子,腰間掛著丹爐形玉佩;著墨綠勁裝的是黑風谷的弟子,背上的彎刀閃著寒光;還有幾個穿野山萍校服的外門弟子,一邊走一邊討論著要去望月樓“開開眼界”。
云澈練劍時,目光偶爾會掠過那些野山萍弟子,心里暗暗攥緊了墨影劍。他知道,丹鼎大會不僅是爭取生機的機會,更是一場無聲的較量——他們要在野山萍的長老面前證明,李青山的惡行絕非空穴來風;要讓所有人知道,野山萍的弟子,不該被這樣的敗類玷污。
暮色降臨時,云澈收起墨影劍,看著院子里晾曬的藥材、林溪月晾在繩上的符紙、沈硯床邊亮著的鎮(zhèn)魔佩,突然覺得心里很踏實。
“明天開始練‘清心丹’吧?!彼麑φ谑账幉牡奶K云說,丹經里記載,這是新秀組初試最??嫉牡に?,“你幫我看看藥材配比?”
蘇云點頭,指尖捏著最后一片凝氣花瓣:“好,我今晚再琢磨琢磨提純的法子?!?/p>
林溪月從客房探出頭,手里舉著張新畫的符:“我剛畫成了上品‘防御符’!你們看!”符紙上的陣紋亮著柔和的白光,靈氣比之前的中品符足了一倍。
沈硯恰好醒來,看著窗外的熱鬧,突然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回應。
月光爬上流云閣的屋檐,將院子里的人影拉得很長。云澈知道,再過二十日,丹鼎大會就會拉開帷幕,到那時,他們將不再是躲在暗處的逃亡者,而是要站在萬眾矚目的臺上,為自己、為同伴、為被玷污的野山萍之名,搏出一條正義之路。
夜色漸深,引火爐里的余溫還在,符紙上的朱砂痕漸漸干透,鎮(zhèn)魔佩的金光在月光下靜靜流淌——一切都在悄然準備著,等待著那場決定命運的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