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河山 丹鼎疑云

流云閣的燭火徹夜未熄，燈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青玉燈臺上，積起薄薄一層炭灰。云澈將缺指漢子送來的七封密信在案頭排開，信紙邊緣因浸透夜露泛著潮痕，他用指尖捻起其中一封，借著搖曳的燭光細讀：“黑石幫殘余昨夜在鐵石巷強征玄鐵礦砂三十石，帶隊者左臉有刀疤，腰間懸著玄青主院的云紋令牌。“

“與商隊傳來的消息對上了。“張老拄著棗木拐杖走近，杖頭的銅箍在青石板上磕出輕響，“三日前野山萍分院的采買隊也在鐵石巷露過面，說是替總院置辦煉丹材料，實則把最好的玄鐵礦都運進了李青山的私宅。“

云澈取過炭筆，在羊皮紙繪制的丹鼎城地圖上重重一點：“這里，李青山的私宅背靠斷骨崖，缺指說崖下有處廢棄礦洞，近來總傳出怪味。“

林溪月正用銀簪將散落的發絲別在耳后，聞言抬眸：“沈硯說過，他被囚禁時就聞到過類似的腥甜氣，像是血和藥草混在一起。“她指尖摩挲著腰間的香囊，那里面裝著云澈為她煉制的安神香，“李青山修煉的《蝕骨魔功》需要活人精血催化，沈硯的魔氣是最好的藥引，而云澈的鴻蒙體......“

“是最好的鼎爐。“蘇云輕聲接話，她剛用銀針挑亮燈芯，燭火驟然明亮，照出她眼底的憂色，“玄青主院的《青云訣》最忌鴻蒙靈氣，他們怕云澈成長起來，才會和李青山勾結。“

張老用炭筆在圖上圈出五個點，炭灰簌簌落在他藏青色的錦袍袖口：“第一股勢力，是我們。“他指尖掃過流云閣、百煉坊和聚寶街的幾處商號，“流云商隊在丹鼎城經營三十年，賬房先生里有三位是凝元境修士，護衛隊有二十名淬體境好手，加上你們幾個......“他看向云澈腰間的雙劍，“勉強能站穩腳跟。“

“第二股，李青山和黑石幫。“炭筆移向城西的黑石堂舊址，那里被圈上猩紅的墨線，“黑煞雖死，但他的義子接管了幫中事務，那小子是玄青主院的外門弟子，一手鐵砂掌練得陰毒。更麻煩的是李青山的親衛營，十二名凝元境后期修士，都是他用禁術催熟的死士。“

林溪月將一枚驚雷符拍在桌上，符紙邊緣的朱砂紋路亮起淡紫雷光：“上周我在望月樓見過那親衛營的統領，他左腕有青銅鎖鏈紋身，出手時帶起的靈力有尸腐氣，怕是練了《蝕骨魔功》的分支。“

“第三股，玄青主院。“張老在圖上畫下云紋標記，五個小圈圍繞著中心的云紋，“為首的是周、吳、鄭三位長老，都是靈韻境中期。尤其那個鄭長老，三年前在雪龍郡拍賣會強奪過丹鼎修大的古丹方，手段狠辣。“

蘇云翻開袖中賬本，泛黃的紙頁上記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們從玄青主院運來三車暗器，賬本上寫著'清塵'，但缺指說看到鏢師偷偷往箭簇上抹墨綠色藥膏——正是散靈藥的特征。這種藥能暫時封鎖修士的靈力經脈，對丹鼎修大那些專精煉丹、疏于實戰的弟子最有效。“

云澈聞言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他們是想在大會上暗算丹鼎修大的人，嫁禍給我們？“

張老搖頭：“更糟。玄青主院想吞并野山萍分院，就得先毀掉丹鼎修大在雪龍郡的聲望。大會上若丹鼎弟子慘敗，他們正好借機說丹鼎修大教風弛廢，順理成章接管野山萍。“

“第四股，野山萍總院。“炭筆落下一朵蓮花紋，張老卻在花瓣上劃了三道橫杠，“周長老明面上帶了督查隊來查礦場塌方案，暗地里卻讓弟子給李青山送過三次密信。我讓商隊的人查過，三年前野山萍分院的副院長突然暴斃，就是周長老舉薦李青山接任的。“

“會不會是被脅迫？“林溪月追問，燭火在她眸中跳動，“我聽說周長老的獨子在玄青主院當差。“

“有可能。“張老頷首，“但在他亮明立場前，我們必須假設他是敵非友。“

最后，炭筆重重落在丹鼎修大的位置，畫出一個占了半張地圖的大圈：“第五股，玄塵掌院和他麾下的派系。掌院收了李青山的千年雪蓮沒錯，但丹鼎修大的藥廬長老、器閣執事都跟玄青主院有仇——去年玄青主院搶了他們在斷魂谷的藥田，這事至今沒了結。“

沈硯一直趴在桌邊，手指無意識地描摹著地圖邊緣的紋路，這時突然抬頭，聲音細若蚊蚋：“斷骨崖的灰袍修士......他說玄青主院的人拆過他的丹爐。“

“哦？“張老眼中精光一閃，“沈硯你仔細說說。“

“就是上次我被黑石幫追......“沈硯的指尖微微顫抖，“他從崖上丟下來三顆爆炎符，把追兵炸跑了。他袍子上有個破洞，露出里面的灼傷疤痕，說玄青主院的人嫌他擋路，不僅拆了丹爐，還燒了他的草屋。“

“這就對了。“云澈迅速在地圖角落圈出斷骨崖，“百煉坊的王坊主也說，鐵石巷的鐵匠們湊錢請過散修護礦，那些散修大多被玄青主院搶過礦脈、毀過工坊。“他用炭筆將散修區域與流云閣連起來，“如果能把這些人聯合起來......“

“至少能湊出五十名凝元境修士。“張老撫須而笑，“足夠讓玄青主院忌憚三分。“

燭火忽明忽暗，林溪月將一張新畫的符箓鋪在地圖上：“我的驚雷符能同時引爆三張了，實戰時可以掩護云澈。“蘇云則取出一個瓷瓶：“這里有三十顆解毒丹，散靈藥雖霸道，提前服下能緩解三成。“

“丹鼎大會的三輪比試......“張老敲了敲案頭的情報，“第一輪煉丹，比的是四品以下丹藥的成丹率和品階。云澈你的清心丹能煉出上品，這一輪必須拔得頭籌，讓丹鼎修大的中立派注意到你。“

云澈點頭：“我還在練蘊氣丹，若是能煉出極品，或許能震懾他們。“

“第二輪實戰，是三人組隊的擂臺賽。“張老的目光掃過云澈、林溪月和沈硯，“沈硯的魔氣雖不穩定，但關鍵時刻能擾亂對手心神；溪月的符箓主攻，云澈你雙劍合璧負責防御，這套配合得再練十次。“

“第三輪自由挑戰賽最兇險。“蘇云輕聲道，“玄青主院肯定會派長老下場，以大欺小。“

“那就讓他們欺負不成。“云澈指尖在劍柄上一彈，“我師父留下的《流云劍法》有套守勢，就算是靈韻境中期，想破招也得費些功夫。“

夜色漸深，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三響，已是三更天。五人的影子被燭火投在墻上，時而交疊，時而分開，像幅不斷變幻的戰陣圖。遠處的丹鼎修大方向，隱約有靈光閃爍，那是修士們在連夜備戰，與流云閣的燭火遙遙相對，在墨色天幕下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第二十四章 修聯報案

丹鼎城的晨霧還未散盡，城主府西側的巷子里已飄起淡淡的檀香。修聯分部的木門虛掩著，門楣上“雪龍郡修士聯盟“的木牌被露水打濕，字跡卻依舊蒼勁，透著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張老拄著拐杖走在前面，棗木杖頭敲在青石板上，驚起幾只躲在芭蕉葉下的蟋蟀。云澈緊隨其后，懷里揣著那枚青銅令牌，令牌邊緣硌得肋骨生疼，卻讓他愈發清醒。

“張老？“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院內傳來，穿青色官服的劉執事正站在石階上，手里拿著把銅壺，正往芭蕉根部澆水。他約莫四十歲年紀，左眉上有道淺淺的疤痕，那是早年護送流云商隊時被妖獸抓傷的，“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事急，就不繞彎子了。“張老徑直踏上三級石階，“借你堂屋說幾句話。“

劉執事的目光在云澈身上頓了頓，見他雖年少卻身姿挺拔，腰間雙劍隱有靈韻流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點頭：“里面請。“

堂屋陳設簡單，一張梨花木長桌，四把太師椅，墻上掛著幅《修士行為規范》的拓本，字跡已有些褪色。劉執事給兩人倒上熱茶，茶湯里飄著兩片茉莉花瓣，是流云商隊去年送來的新茶。

“劉執事還記得十五年前黑風嶺的事嗎？“張老端起茶盞卻沒喝，“那時你護送的商隊被山匪圍困，是流云閣派了二十名護衛才救你出來。“

劉執事握著茶壺的手緊了緊：“張老的恩情，劉某沒忘。“

“那今日我求你件事。“張老從懷中摸出青銅令牌，令牌上的玄鐵紋路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這是從黑石幫頭目身上搜出來的，背面刻著野山萍分院的院徽，正面是李青山的私印。“

劉執事接過令牌，指尖剛觸碰到表面就猛地縮回，驚道：“這上面有禁術的邪氣！“

“不止如此。“張老又遞過報案信，“李青山用活人煉制鼎爐，沈硯就是其中一個；他勾結黑石幫殘害同門，證據都在這信上；更與玄青主院勾結，想借丹鼎大會謀奪丹鼎修大的權柄。“

劉執事快速瀏覽著信紙，眉頭越皺越緊，看到“玄青主院“四字時，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張老，玄青主院是雪龍郡三大宗門之一，修聯分部......“

“我知道你為難。“張老打斷他，聲音陡然提高，“但十五年前黑風嶺的山匪，也是仗著有宗門撐腰才敢橫行！若不是有人站出來，你我現在早已是枯骨一堆！“

劉執事沉默著，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堂屋角落的自鳴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驚得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起。

“李青山用三十七個活人煉出了一尊魔鼎。“云澈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的執拗，“那些人的骸骨現在還埋在斷骨崖下，劉執事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們去挖。“

劉執事猛地抬頭看他，見少年眼中沒有絲毫怯懦，只有灼灼的怒意，不由得嘆了口氣：“不是劉某不信，是這事牽連太廣。玄青主院的周長老前天還來修聯走動，送了兩箱上品靈石......“

“所以就不管了？“云澈攥緊了拳頭，“等他們在大會上殺了人，奪了權，丹鼎城變成第二個黑風嶺，修聯就能管了？“

“云澈。“張老按住他的肩膀，轉向劉執事，“我們不要你立刻處置誰，只求修聯履行職責，將此事上報總部。“他將令牌推到劉執事面前，“這枚令牌是李青山修煉禁術的鐵證，信上還有黑石幫殘余的供詞，足夠總部派特使來了。“

劉執事盯著令牌上的邪氣紋路，又看了看信上密密麻麻的指印——那是缺指漢子等幸存者按的手印，終于咬牙道：“總部在雪龍郡首府，飛鷹傳書最快也要七日才能到，特使趕來至少半月......“

“大會還有十天。“云澈急道。

“我能做的，是調動修聯的巡防隊。“劉執事站起身，青色官服的下擺掃過地面，“玄青主院的人若敢在城內動用靈力傷人，巡防隊可以依法扣押；李青山的私宅周圍，我會安排二十名修士輪崗監視，至少讓他們不敢在大會前明目張膽地抓人。“

張老點頭：“這就夠了。只要讓中立勢力看到修聯的態度，就沒人敢輕易站隊。“

劉執事取來筆墨，在報案信上蓋下修聯分部的朱印，又寫下一封加急文書，用火漆封好：“我這就去飛鷹臺，讓最快的信鷹送出去。“他將青銅令牌小心地收入木盒，“這令牌暫由修聯保管，若總部特使查實，自會用作呈堂證供。“

走出巷口時，晨霧已散了大半，陽光穿過芭蕉葉的縫隙落在青石板上，碎成點點金斑。云澈望著丹鼎修大的方向，那里的殿宇飛檐在陽光下泛著琉璃光，隱約能聽到弟子們晨練的呼喝聲。

“劉執事會真心幫我們嗎？“他輕聲問，指尖還殘留著令牌的涼意。

“他欠流云閣三條命。“張老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更重要的是，修聯若想在丹鼎城立足，就不能讓玄青主院獨大。這步棋，他不得不走。“

遠處的百煉坊傳來鍛鐵聲，“叮叮當當“的，比往日更急促些。云澈知道，這不僅是鐵匠們在趕工，更是這場暗流涌動的博弈里，最實在的心跳聲。十天后的丹鼎大會，才是真正分勝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