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城的暑氣里總纏著股揮之不去的藥香。哪怕是清晨,陽光剛漫過城東的煉丹閣頂,空氣中就飄著朱砂、茯苓與千年雪蓮混合的氣息,連風拂過巷弄時,都帶著三分煉藥的暖意。但城西這家“聚丹客棧”的后院,卻被一層半透明的結界罩成了孤島——沒有藥香,沒有喧囂,只有靈力在石板上流淌的細碎聲響,隨著那個盤膝靜坐的身影,一呼一吸間漲落。
云澈已經在這里坐了整整三日。
他身下的青石板早被靈力浸得發藍,結界邊緣泛著淡淡的流光,像被拉滿的弓弦般微微震顫。三天前,他體內的靈力就撞破了聚氣境的桎梏,那股無屬性能量在經脈里奔騰如沸,每一次周天運轉都帶著撕裂般的灼痛——這是突破的征兆,也是丹鼎城每年都有修士折在這一步的原因。畢竟在這座以煉丹聞名的城里,靈力流轉總帶著藥草的燥性,突破時更容易失控。
“呼……”
云澈吐出一口濁氣,氣絲撞在結界上,蕩開一圈漣漪。他眼簾輕顫,露出的瞳孔里,墨色比往日更深。此刻他正催動著《青禾決》,指尖掐著的印訣穩如磐石。這功法是當年系統綁定后,新手禮包里躺著的東西,那會兒系統只冷冰冰地提示“基礎功法,兼容萬法”,通篇字跡像隨手畫的草篆,法門溫吞得像田埂里的禾苗,誰看了都覺得是本雞肋。
可只有云澈知道,這系統給的功法藏著多深的門道。它運轉靈力的軌跡刁鉆得可怕,能順著經脈紋理鉆到最細的毛細血管里,把那些隨呼吸散逸的靈力碎末全勾回來,就像丹田里長了片無形的根須,悄無聲息地往深處扎,把丹鼎城這滿街的藥靈氣,都一點點往自己經脈里拽。
“就是現在。”
云澈心里低喝一聲,印訣猛地一變。《青禾決》最后一頁的突破法門,此刻在他腦海里亮得發燙——聚氣境沖凝元,關鍵是把奔騰的靈力洪流往丹田深處壓,壓到極致,淬成一枚帶屬性的真元種子。這步險得很,就像把一整座丹爐的火,硬塞進拇指大的丹瓶里,丹鼎城的修士常說“凝元如煉藥,差一絲就炸爐”,說的就是這個理。
隨著印訣翻轉,丹田猛地傳來一陣絞痛。那股攢了三天的巔峰靈力,像是被系統藏在功法里的無形大手攥住了,以近乎蠻橫的力道,往丹田最深處碾去。
“唔……”
云澈牙關咬得發酸,額角的冷汗剛冒出來就被靈力蒸成了白霧。經脈像要被撐裂似的,灼痛順著血液爬滿四肢百骸,連指尖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能“看”到那些無色的靈力,在《青禾決》的牽引下,正繞著丹田打螺旋,每轉一圈,就有無數靈力分子被碾碎重組,像被丹杵反復捶打的藥粉,漸漸凝出實感。
這滋味比當年被系統扔到妖獸林里還難受。尋常修士突破時,總會備上三兩顆“護脈丹”,再請師長守著,可云澈從綁定系統那天起,就習慣了孤身一人。系統只給功法、給任務,從不管他死活,他的骨頭早被那些“絕境求生”的任務磨得比丹爐底座還硬。
“凝!”
他喉間擠出一聲低喝,印訣捏得更緊,指節泛白如霜。丹田內的靈力漩渦轉得越來越急,眼看就要凝成實形——按丹鼎城的典籍說,這時候該有屬性靈光冒出來了:木屬的發綠,火屬的發紅,連最罕見的雷屬,也該閃著紫電……可云澈的丹田深處,卻是一片死寂的黑。
不對,是冷。
不是冰雪的寒,是那種能吞掉一切光的幽暗,像系統商城里標著“禁忌”的“幽冥草”,帶著股能把生機都凍住的死寂。云澈心里一緊,他能感覺到,隨著靈力越壓越密,丹田最中心竟冒起了一縷縷墨霧,像從地底深處鉆出來的。
這霧剛一現身,就瘋了似的往靈力里鉆。原本狂暴的靈力洪流,一碰觸到墨霧就蔫了,乖乖化作銀線,被霧裹著卷進漩渦深處。那股子貪婪勁兒,倒像系統發布“限時采藥”任務時,自己撲向稀有藥草的模樣。
“這……是什么?”
云澈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在系統兌換的《丹鼎萬法錄》里見過屬性記載:金木水火土占了九成修士,風雨雷電已是千里挑一,至于光明與黑暗……那是標注著“上古遺澤”的詞條,后面跟著個鮮紅的“?”,意思是連系統都不確定是否真存在。
可此刻丹田翻涌的墨霧,那股能吞光噬氣的勁兒,分明指著那個最離譜的答案——黑暗。
更讓他心驚的是,這黑霧像是和《青禾決》長在了一起。系統給的這破功法,運轉到極致時,竟在丹田中央撕出了片小小的“暗域”,那些墨霧就是從暗域里滲出來的,像田埂下藏著的暗流,平時看不出來,一到關鍵時候就冒頭。
“系統給的功法……藏著這手?”云澈腦子里閃過個念頭。當年系統說“兼容萬法”,莫不是指它能養出這種連典籍都沒記載的屬性?
黑霧在丹田越聚越濃,漸漸凝成墨色的稠液。等最后一絲靈力被吞盡,那稠液猛地一縮——云澈能清晰地“聽”到能量壓縮的脆響,像丹錘砸在藥餅上,無數細碎的光點被碾成了米粒大的黑種子。
這種子剛落地,就開始瘋狂吸氣。他體內殘存的靈力碎末,甚至結界外飄進來的藥靈氣,都被它扯著往丹田里鉆。隨著靈氣灌入,種子表面浮出細密的紋路,像系統商城里“上古丹紋”的拓片,玄奧又霸道,看得云澈眼皮直跳。
“這就是……真元種子?”
他試著用意念碰了碰。指尖剛搭上,一股陰柔卻鉆骨的力量就順著經脈竄遍全身,剛才被靈力沖得生疼的經脈,竟像被浸了“清靈露”似的,瞬間松快下來。
云澈下意識抬了抬右手,引了絲剛成的真元。
指尖立刻浮起一縷墨色的暗影,指節長短,不發光,反而像塊吸光的墨玉,把周圍的晨光都攪得發暗。他能感覺到這暗影里藏著倆本事:吞,還有藏。
他往旁邊那盆客棧養的“凝露草”探了探。暗影剛碰到葉片,那翠綠的葉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黃下去,葉脈里的水分像被抽干了似的,轉眼就成了枯柴——這吞噬力,比系統兌換的“蝕骨粉”還兇。
“好東西……”云澈心里又驚又喜。尋常凝元修士的真元是用來催動術法、溫養丹爐的,他這黑暗真元倒好,自帶“廢人修為”的潛質,要是在丹鼎大會上用出來……
更妙的是“藏”。他試著把真元往影子里一沉,周身的氣息瞬間淡了下去,連結界的波動都幾乎消失——這要是混進丹鼎大會的藥材庫,系統發布的“偷取千年雪蓮”任務,豈不是手到擒來?
“難怪系統說《青禾決》是‘基石’……”云澈握緊拳頭,丹田的黑種子靜靜懸著,像顆藏在丹爐底的暗珠,看著不起眼,卻憋著毀天滅地的勁兒。突破到凝元境后,他的五感也銳了不少:能聽見前院掌柜用銅鏟翻炒藥草的叮當聲,能聞出隔壁藥鋪在煉“回春丹”,甚至能“看”到結界外,有個淡青色的身影在徘徊。
“云澈,你還好嗎?已經三天了。”
女聲很輕,裹著點焦急,像加了蜜的藥湯,一下沖散了突破后殘留的陰冷。云澈心里一暖,連忙撤了結界——那層流光散去的瞬間,滿街的藥香涌了進來,混著晨光落在蘇云身上。
少女還穿著昨日那件青裙,裙擺沾了點藥草碎屑,顯然是在附近藥攤轉了圈又回來的。她鬢角的碎發被汗打濕,貼在臉頰上,手里提著個桐木食盒,外面纏著保溫的棉絮,一看就是熱了好幾回的。
“你醒了?”蘇云眼睛亮了亮,可目光掃過他眼底時,又頓了頓。
云澈瞳孔深處還留著點暗紫色的光,像淬了墨的星子,稍縱即逝。更奇的是他身上的氣息——以前是聚氣境的外放靈力,帶著點少年人的銳勁兒,現在卻沉得像深潭,藥香都繞著他打圈,里頭還藏著絲極淡的、像藏在丹爐灰里的涼意。
“突破了?”蘇云往前湊了半步,聲音里帶著驚喜,“是凝元境了?氣息……好穩。”
云澈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背。突破后渾身都透著勁兒,連呼吸都能帶著丹田的黑種子轉,他對著蘇云笑了笑,刻意把那股黑暗真元往回收了收:“成了。屬性有點特別,回頭跟你說。”
他沒打算現在說。黑暗屬性太扎眼,丹鼎城里多的是活了百年的老怪物,要是被人看出端倪,指不定會被當成“異種”抓去切片研究——系統的“危機預警”都在腦海里跳了兩下,顯然也覺得這事兒得藏著。
蘇云見他臉色還好,徹底松了口氣,把食盒遞過來:“剛讓小二熱的蓮子羹,加了點安神草,你三天沒吃東西,先墊墊。”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沈硯在檢查咱們帶的丹爐,溪月姐在整理丹方,說等你醒了,一起去趟城西的‘萬藥樓’,看看有沒有適合丹鼎大會的輔藥。”
云澈接過食盒,入手溫溫的,桐木蓋子上還留著蘇云指尖的溫度。他低頭看著盒蓋上的藥草紋路,忽然想起前幾日在城外采藥,蘇云見他被“刺心草”扎了手,二話不說就掏出隨身攜帶的“解痛膏”,那藥膏里摻了她自己煉的花蜜,抹著涼絲絲的,比系統兌換的“速效藥”還舒服。
“謝了。”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軟。
蘇云被他看得耳尖發紅,連忙別開臉:“快進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云澈點點頭,提著食盒往客房走。陽光穿過客棧的雕花木窗,在他身后拖出道長長的影子,影子最深處,有一縷極淡的墨色在悄悄流動,像藏在丹鼎底的暗火。
他摸了摸丹田,那枚黑種子還在靜靜吐納。系統給的功法,養出了傳說中的黑暗真元,再過十天,就是丹鼎大會——那不僅是煉丹比拼,更是各路人馬較勁的場。
他倒要看看,這藏在丹鼎城藥香里的黑暗力量,能在大會上,攪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