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凝元境的第三日,云澈推開了聚丹客棧后院那間專屬丹房的門。
丹鼎城的清晨總裹著層濕漉漉的藥香,從雕花木窗縫里鉆進來,混著丹房里常年不散的朱砂與硫磺氣息,形成一種獨特的味道。這間丹房是客棧特意為參會修士準備的,角落里堆著備用的炭盆,墻上掛著數張泛黃的丹方拓片,最顯眼的是屋中央那尊半人高的紫銅丹爐——爐身上刻著繁復的火焰紋,底部留著引火的凹槽,爐口邊緣還沾著些黑褐色的藥渣,顯然是前幾任使用者留下的痕跡。
“還有十天?!?/p>
云澈指尖拂過丹爐冰冷的表面,心里默數著丹鼎大會的日子。這場盛會是丹鼎城三年一度的重頭戲,不僅有各大門派的煉丹師比拼技藝,更有修士間的實戰較量。他翻手取出個巴掌大的木盒,打開時,里面整齊碼著數十種藥材:曬干的赤血花、切片的玄鐵藤、還帶著露水的凝神草……都是這幾日在丹鼎城的藥市上淘來的,足夠煉出三爐淬體丹和兩爐回元丹。
淬體丹能臨時強化肉身防御,回元丹則是快速補充真元的利器,都是大會上保命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他得趁這段時間,把凝元境的黑暗真元和煉丹術磨合好——畢竟在丹鼎城,煉丹術的高低,有時候比修為更能決定地位。
云澈往丹爐底部的凹槽里添了些特制的火絨,指尖凝聚起一縷淡紫色的真元。按照《青禾決》的法門,他沒有直接引動火焰,而是將真元化作細細的絲線,探入火絨深處。
“呼——”
隨著他心念微動,丹爐下騰起一簇青藍色的火焰。這火并非凡火,而是用真元催動的靈火,火苗安靜地舔舐著爐底,沒有尋?;鹧娴脑陝?,溫度卻精準得可怕。這便是凝元境修士的優勢——真元能完美掌控靈火的強弱,不像聚氣境時,總擔心火力過猛燒壞藥材。
但云澈的控火方式,又與尋常凝元修士不同。
他左手掐著控火訣,右手懸在丹爐上方,指尖縈繞著一縷幾乎看不見的墨色暗影。這是他的黑暗真元,此刻正像無數根細微的觸須,穿透爐壁,探入丹爐內部。
“木屬性修士能靠真元催生藥材生機,火屬性修士能直接增幅火勢……”云澈盯著跳動的靈火,心里暗道,“那我的黑暗真元……”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通過那些暗影觸須,丹爐內部的溫度變化在他腦海里清晰得像幅畫卷:爐底中心溫度最高,呈青白色;靠近爐壁的地方稍低,泛著橙黃;甚至連藥材即將投入的區域,空氣的燥熱程度都能精確感知。更奇妙的是,當他將一絲暗影真元附在赤血花上時,竟能“聽”到花瓣纖維在熱力下微微收縮的聲響,仿佛能預判出它何時會失去水分,何時會藥性流失。
“原來如此……”云澈嘴角勾起抹笑意。這黑暗真元雖不能直接助燃,卻像個最精密的測溫儀,能捕捉到常人無法察覺的細微變化。對煉丹師而言,這簡直是天賜的能力——要知道,多少丹方毀于“差一絲火候”。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投藥。
第一味是赤血花。云澈捏著花瓣,手腕輕抖,三朵完整的赤血花便精準地落入丹爐。靈火“騰”地竄高半寸,花瓣在高溫下迅速蜷縮,滲出暗紅色的汁液。他左手印訣變動,靈火瞬間減弱,同時右手靈力化作細密的網,將赤血花滲出的汁液與花瓣纖維分離開來——這是煉淬體丹的關鍵一步,必須剔除花瓣中的澀味雜質,否則丹藥會帶著毒性。
暗影真元在此時發揮了奇效。當某一縷汁液的毒性超出閾值時,云澈指尖的暗影會微微刺痛,像有根細針在提醒他“這里不對”。他順著這股刺痛感調整靈力,很快便將雜質剝離干凈,丹爐里飄出第一縷純正的藥香。
“有戲?!?/p>
云澈心里一喜,緊接著投入玄鐵藤切片。這味藥材性烈,需要用文火慢烘,讓其中的金屬性靈氣慢慢融入藥液。他將靈火壓得只剩層薄薄的焰心,同時加大了暗影真元的探測力度——玄鐵藤最忌溫度驟變,哪怕只有半度的起伏,都可能讓藥性凝固。
時間一點點過去,丹房里的藥香越來越濃。日頭爬到窗欞中央時,云澈已經處理好了七味藥材,爐底的靈火依舊穩定,藥液在高溫下漸漸凝聚成粘稠的膏狀。
“差不多該凝丹了?!?/p>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同時掐訣。左手引靈火猛地竄高,右手靈力化作螺旋狀,將膏狀藥液裹在中央——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考驗控火精度的一步,需要用高溫將藥液瞬間定型,同時用靈力梳理其中的藥性,讓丹藥圓潤飽滿。
然而就在此時,他指尖的暗影真元突然傳來一陣異常的波動。
“不好!”
云澈心中警鈴大作。他“看”到爐內某處的溫度,竟在靈火沒有變動的情況下,莫名升高了半度——就像有根無形的針,刺破了他對溫度的掌控。那處偏高的溫度,恰好落在藥液最脆弱的地方,原本凝聚得好好的膏體,瞬間出現了一絲焦黑。
“嗤——”
當他匆忙收丹時,三枚黑乎乎、形狀扭曲的丹丸落在玉盤里,散發出一股焦糊味,連最基本的圓潤都做不到。
“廢了。”
云澈捏起其中一枚廢丹,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他皺著眉思索——剛才的溫度波動絕非偶然,難道是黑暗真元與靈火之間,還存在某種排斥?還是說,自己對這種新力量的掌控,終究還差了點火候?
他將廢丹扔進旁邊的陶盆里,里面已經躺著三枚類似的廢丹了。從清晨到現在,他已經失敗三次了。
抹了把額角的汗,云澈忽然注意到丹房的角落里,放著個小小的白瓷盒。那是今早蘇云送來的,里面裝著她自己搗的凝神膏——她說丹鼎城的藥市新到了批凝神草,帶著晨露的最有效,特意買了些回來,用石臼搗了半個時辰,說抹在太陽穴上能提神。
“走神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剛才凝丹的瞬間,腦子里閃過的正是蘇云搗藥時的樣子——她穿著那件淡青色的衣裙,坐在客棧的石階上,石臼里的凝神草被搗得冒出綠汁,陽光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連睫毛都帶著金邊。
煉丹最忌分心,尤其是凝丹的關鍵時刻。
云澈拿起白瓷盒,挑了點清涼的膏體抹在太陽穴上。薄荷般的涼意瞬間驅散了些許疲憊,也讓他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他重新取出藥材,這一次,連呼吸都放得更輕了。
失敗,調整,再嘗試。這是他從綁定系統那天起,就刻在骨子里的習慣。系統發布的任務從來不會一帆風順,就像當年在妖獸林里,他也是失敗了七次,才摸透了幽冥草的采摘時機。
第二爐,他刻意放慢了節奏,讓暗影真元像蛛網般布滿丹爐,每一次溫度變化都在掌控之中。當藥液開始凝聚時,他甚至能通過暗影,“聽”到丹藥成型時發出的細微嗡鳴。這一次,沒有意外,三枚泛著淡金色光澤的淬體丹,穩穩地落在玉盤里,藥香純正得讓人心神一清。
“成了?!?/p>
云澈松了口氣,指尖摩挲著圓潤的丹丸,心里涌起股踏實的暖意。他沒有停歇,立刻開始準備回元丹的藥材——這味丹藥需要用到凝神草,正好試試蘇云送的那批。
窗外的日頭漸漸偏西,丹房里的光線暗了下來。云澈點起墻上的油燈,昏黃的光暈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紫銅丹爐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他指尖偶爾閃過的墨色暗影交疊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協調感。
靈火在爐下明明滅滅,藥材投入的輕響、靈力運轉的嗡鳴、暗影真元流動的微不可聞的聲息……構成了一曲獨屬于煉丹師的韻律。云澈完全沉浸在其中,連外面傳來的敲門聲都沒聽見。
直到丹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淡淡的米粥香氣飄進來,他才猛地回過神。
“敲了幾次門都沒應,怕你累著?!?/p>
蘇云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爐中的靈火。她端著個白瓷碗站在門口,碗里是熬得軟糯的清粥,上面撒著點翠綠的蔥花,旁邊還放著一小碟醬菜。夕陽的金輝從她身后照進來,給她周身鍍上了層毛茸茸的光邊。
云澈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擦黑了。他看了眼丹爐,里面的回元丹正到了關鍵的凝丹期,便頭也沒回地說道:“快成了,你先放桌上吧。”
蘇云應了聲,卻沒立刻走。她找了個角落的小板凳坐下,捧著溫熱的粥碗,安靜地看著他。
她看著云澈左手控火時,指尖縈繞的青藍色靈火如何隨他心意變化,時而像溫順的火苗,時而像鋒利的刀刃;看著他右手剝離藥材雜質時,那雙手明明能握起沉重的劍,此刻卻靈巧得能捻起比發絲還細的藥絨;更看著他周身那股若有若無的暗影氣息——那氣息在火光映照下,非但不顯得陰冷,反而像層沉穩的鎧甲,裹著他專注的神情,竟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他好像……真的不一樣了?!碧K云心里暗道。從聚氣境到凝元境,仿佛不僅僅是修為的提升,連整個人的氣質都沉淀下來,像被烈火淬煉過的精鐵,褪去了毛躁,多了份讓人安心的厚重。
不知過了多久,丹爐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成了!”
云澈低喝一聲,雙手印訣同時收束。靈火驟然熄滅,爐口騰起三縷白色的藥霧,緊接著,三枚通體瑩白、圓潤如珍珠的丹丸,緩緩懸浮在他掌心。回元丹特有的清冽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比剛才的淬體丹更濃郁,卻帶著種安撫心神的力量。
他轉身時,正好對上蘇云望過來的目光。少女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亮閃閃的,像盛著星光,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多虧你送的凝神草?!痹瞥号e起掌心的回元丹,語氣里帶著真切的謝意,“最后這爐火候特別穩,藥材的靈性一點沒散?!?/p>
蘇云被他看得臉頰微紅,連忙把粥碗遞過去:“先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喝了。沈硯下午來送過符紙,說他和溪月姐在前面整理大會要用的陣盤,還念叨著你要是再不出來,就闖進來掀丹爐了?!?/p>
“他敢?!痹瞥航舆^粥碗,笑了笑。白瓷碗的溫熱順著指尖傳到掌心,混著剛煉成的丹藥香氣,還有少女身上淡淡的藥草味,讓他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他低頭喝了口粥,軟糯的米?;牒韲?,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抬眼時,看到蘇云正低頭用小勺輕輕攪動著自己碗里的粥,耳尖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丹鼎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藥香混著飯菜香,從街頭飄到巷尾。丹房里,油燈靜靜燃燒,靈火余溫未散,剛煉成的丹藥在玉盤里散發著微光,構成了一幅安穩的畫面。
距離丹鼎大會還有六天,但此刻,云澈看著碗里的粥,看著角落里安靜坐著的少女,忽然覺得,哪怕前路有再多挑戰,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
畢竟,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