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聚丹客棧時,日頭已爬到頭頂。
云澈剛把藥簍里的冰心草小心收好,沈硯就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紙條,額角還帶著汗:“云澈!蘇云!你們可回來了——張老派人送消息來!”
林溪月正坐在窗邊磨劍,聞言也停下了動作,流霜劍的寒光在她眼底閃了閃:“是斷骨涯的事有眉目了?”
“比那更急!”沈硯把紙條拍在桌上,“張老說他已經聯系上丹鼎修聯的人,讓咱們現在就過去一趟,說是有關于李青山的重要情報要對接!”
“丹鼎修聯?”云澈拿起紙條,上面是張老那遒勁的字跡,只寫了三行:“午時三刻,丹鼎修聯后廳見。李青山事已露端倪,攜實證。另,修聯已察覺大會異常。”
蘇云湊近一看,指尖輕輕點在“大會異常”四個字上:“難道修聯也發現不對勁了?”
“不管怎樣,先去了再說。”云澈將紙條收好,目光掃過三人,“把這幾日查到的線索都帶上——沈硯,你打探到的野山萍弟子動向;溪月姐,你整理的李青山早年丹方與近期傳聞的比對;蘇云,藥市藥材流向的記錄?!?/p>
四人簡單收拾了一下,避開主街的人流,從后街往丹鼎修聯的方向走。
丹鼎修聯坐落在城中心的玄武街,是座青磚黛瓦的院落,門口兩尊石獅怒目圓睜,門楣上掛著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丹鼎城修士聯盟”七個大字,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周圍熱鬧的藥市不同,這里格外安靜,門口站著兩位身著青色勁裝的修士,腰間佩著刻有“聯”字的令牌,氣息沉穩,顯然是凝元境的好手。
“請問是聚丹客棧來的云澈先生一行嗎?”見四人走近,左側的勁裝修士上前一步,語氣恭敬卻不失警惕。
云澈點頭,出示了張老給的信物——半枚流云商會的玉佩。
勁裝修士驗過玉佩,側身讓開道路:“陳長老已在偏廳等候,請隨我來。”
穿過前院的藥圃,繞過刻著《丹道總綱》的石碑,一行人被領到一間素雅的偏廳。廳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梨花木長桌,幾把椅子,墻上掛著幅丹鼎城的輿圖。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背對著門,站在輿圖前,手里拿著根竹杖,輕輕點著輿圖上的某處。
“陳長老,云澈先生到了。”勁裝修士輕聲稟報。
老者轉過身,露出張溝壑縱橫卻目光銳利的臉。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腰間系著根普通的布帶,看起來像個尋常藥農,可那雙眼睛掃過來時,云澈四人都莫名覺得心頭一凜——那是雙見過大風大浪的眼睛,沉靜得像深潭。
“張老的信,老夫已經看過了?!标愰L老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坐吧。說說看,你們查到了什么。”
云澈率先坐下,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打開時,里面是幾片黑褐色的殘渣,散發著淡淡的腥氣:“陳長老,這是我們在野山萍修真院后山找到的藥渣,經確認,是煉制‘血煞丹’的殘留。”
“血煞丹?”陳長老的眉頭猛地一皺,拿起一片殘渣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果然是這邪物!李青山……他真的入魔了?”
“不止?!鄙虺幦滩蛔¢_口,把手里的紙條攤開,“我前幾日在符箓鋪聽到,野山萍的弟子最近和黑石幫走得極近,黑石幫的人在暗中收購‘陰魂花’,那東西除了煉邪丹,沒有別的用處!”
林溪月接著補充:“我對比了李青山早年的丹方和近三年流傳出的丹方拓片,發現他的煉丹手法變得極為霸道,甚至不惜以損傷藥草本源為代價強行催藥性——這正是入魔修士的特征。更可疑的是,丹鼎修大和玄青主院的幾位長老,近半年來頻繁造訪野山萍,每次都帶著大量藥材進去,卻從未見有成品丹藥流出?!?/p>
蘇云最后拿出本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著藥市的交易記錄:“這是我在藥市查的賬,近半年來,野山萍從各大藥鋪買走的陰骨草、蝕心花,數量是往年的十倍,其中有三成藥材,是通過玄青主院的名義采買的。”
陳長老聽著四人的陳述,手里的竹杖在輿圖上越點越快,眉頭皺得像座小山。偏廳里的空氣漸漸凝重起來,連窗外的蟬鳴都像是被這氣氛壓得低了幾分。
“好一個李青山……”陳長老的聲音帶著怒意,“老夫就說他三年前突然閉關,出關后性情大變,原來是走了這條路!丹鼎修大貪圖他的煉丹術,玄青主院想借他的勢力打壓其他學院,黑石幫更是見利忘義……這群人,是想把整個丹鼎城拖入泥潭!”
“陳長老,”云澈看著老者,“還有五天就是丹鼎大會,李青山這次帶隊參加,恐怕不只是為了爭奪名次那么簡單?!?/p>
“老夫知道?!标愰L老嘆了口氣,竹杖重重敲在輿圖上的“煉丹閣”位置,“大會的主會場就設在煉丹閣,那里是丹鼎城靈氣最盛的地方。若是被他用邪術污染了靈脈……后果不堪設想?!?/p>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堅定:“你們帶來的情報很重要,也很及時。但此事牽連太廣,丹鼎修大、玄青主院在郡里都有根基,黑石幫更是盤踞多年,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怎么辦?”沈硯急道,“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大會上搞鬼!”
“急不得?!标愰L老擺擺手,“老夫剛才已經傳訊給雪龍郡修聯總部,把你們查到的線索和老夫的判斷一并報了上去。在總部的人到來之前,咱們得先穩住局面?!?/p>
他看向云澈四人:“你們接下來要做的,是繼續參加大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李青山生性多疑,你們越是如常,他反而越不會輕舉妄動。老夫會讓人暗中盯著野山萍和黑石幫的動向,一旦總部有指令,立刻動手!”
“我們明白了?!痹瞥狐c頭,心里清楚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
離開丹鼎修聯時,日頭已開始西斜。夕陽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青石板路上,像四段沉甸甸的心事。
“沒想到李青山的網鋪得這么大?!鄙虺幪咧愤叺男∈樱Z氣凝重,“連丹鼎修大和玄青主院都摻和進去了。”
“這也說明,他的陰謀絕不小?!绷窒峦h處的煉丹閣,“能讓這么多勢力鋌而走險,恐怕不止是入魔那么簡單?!?/p>
蘇云忽然握住云澈的手腕,指尖有些涼:“大會上……會不會很危險?”
云澈看著她擔憂的眼,想起藥圃里她低頭采草的樣子,想起斷骨涯上她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有我在。而且,修聯的人也會盯著,不會讓他亂來的?!?/p>
話雖如此,他心里卻清楚,這場看似平靜的大會,早已成了各方勢力角力的棋盤。李青山入魔是引子,丹鼎修大與玄青主院的勾結是暗線,黑石幫的動作是爪牙,而他們四人,就是不小心闖入棋局的棋子,想要破局,只能比對手更謹慎,更堅韌。
回到客棧時,夜幕已經降臨。丹鼎城的燈火次第亮起,藥香混著晚風飄進窗欞,卻再也帶不起半分閑適。
云澈站在窗邊,望著遠處煉丹閣頂那盞徹夜不滅的明燈,指尖凝聚起一縷淡淡的暗影。他知道,接下來的五天,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
而那即將召開的丹鼎大會,早已被層層疑云籠罩,像個張開巨口的深淵,正靜靜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