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的撬棍撞上木門鎖扣時,發出一聲沉悶的裂響。鎖舌崩開的瞬間,云澈攥著凡鐵率先沖進去,腳邊青禾葉上的朱砂混著血珠,在油燈下泛出刺目的紅——那顏色比小棠被打裂的唇角滲出來的血還要深。
“地窖入口!”云淮川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油燈照見鐵環上纏著的藍布片,布角繡著的禾苗紋被血漬糊成了黑團,邊緣還掛著半片指甲蓋,顯然是被生生扯下來的。
沈硯蹲下去時,指尖戳進凍土下的血洼,那血還沒凍透,黏糊糊地纏著幾根青禾須。“羅盤……”他突然倒吸口冷氣,銅盤上的指針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狂轉,邊緣的銅屑簌簌往下掉,“這靈力波動……不止凡修!”
石墩的撬棍剛插進凍土縫,就聽見地窖里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混著個粗啞的男聲:“張昊,那丫頭的血把靈鐵鑿子淬亮了,影閣的大人肯定滿意。”
“閉嘴!”另一個聲音更兇,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等交了貨,少不了你的好處。這丫頭知道青禾苗的秘辛,影閣要活的。”
云澈的手猛地收緊,凡鐵的棱角硌進掌心——張昊,張記鍛坊的二當家,據說早就突破了鍛體境,是這條街上少有的修士。
“下去兩個人,剩下的守在上面搖鈴!”他壓著嗓子低吼,把銅鈴塞進云淮川手里時,指節因為用力泛白,“聽見里面有修士動手的動靜,就拼命搖鈴,別停!”
地窖木梯的冰碴里嵌著碎骨似的硬物,云澈數到第九級,就看見梯板上趴著片帶血的衣襟,上面有個清晰的靴印,靴底紋著鍛坊特有的火焰紋——是張昊的靴子。
“東邊岔路!”沈硯拽著他往左轉,羅盤的銅針已經彎成了弧形,“靈力源頭在這邊,好強的壓迫感……”
岔路口的石壁上,幾道深溝里嵌著血肉模糊的布片,顯然是小棠被拖拽時,指甲摳進石頭里留下的。云澈剛要往前走,就聽見前方傳來鐵鏈繃緊的脆響,跟著是張昊的怒喝:“影閣大人說了,留口氣就行!你他媽快把她的嘴堵上!”
“唔……”小棠的嗚咽聲被破布悶在喉嚨里,像被踩住的青禾苗發出的垂死掙扎。
云澈舉燈往前挪了三步,突然被沈硯拽住。油燈的光暈里,小棠被鐵鏈吊在木梁上,藍布衫碎成了布條,后背的皮肉翻卷著,血順著鐵鏈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血洼。她的手腕被鐵鐐勒得見了骨,右手卻還死死攥著靈鐵鑿子,鑿尖的朱砂混著血,在地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影”字。
張昊背對著他們站在陰影里,手里把玩著把靈鐵匕首,匕首上的寒光映著他獰笑的臉:“丫頭,說不說青禾苗里藏的靈力引子?影閣的大人可是說了,你說了,就給你個痛快。”
小棠猛地偏過頭,碎發下的眼睛死死瞪著他,嘴角的血沫子順著下巴往下淌,在鐵鏈上凍成了紅冰。
“敬酒不吃吃罰酒!”張昊突然轉身,匕首帶著勁風劃向她的臉頰。
“住手!”云澈揚手將凡鐵砸過去,卻被張昊反手拍飛,凡鐵撞在石壁上,發出哐當巨響。
“哪來的野崽子?”張昊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嚇人,周身突然涌起淡淡的白氣——鍛體境修士的真元波動,像塊巨石壓得云澈喘不過氣。
沈硯突然把銀針往他后腰扎去,卻被他側身躲過。張昊的靴尖帶起股勁風,正踹在沈硯胸口,沈硯像片葉子似的飛出去,撞在石墻上,藥箱里的瓷瓶碎了一地。
“凡修也敢動手?”張昊冷笑一聲,反手抓住云澈揮來的凡鐵條,兩指一捏,那鐵條就彎成了廢鐵。
“小棠!”云澈被他掐著脖子按在石壁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余光里看見小棠突然劇烈掙扎,鐵鏈晃得木梁咯吱作響,她竟用盡全力將靈鐵鑿子朝張昊扔過來——那鑿子上淬著她的血,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找死!”張昊側身躲過,反手一掌拍在小棠的小腹上。小棠像斷線的風箏摔在地上,嘴里涌出的血濺在青禾苗上,那些苗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葉片上的朱砂全亮了。
“影閣的大人果然沒說錯!”張昊的眼睛更亮了,剛要彎腰去抓她,石墩突然舉著撬棍沖進來,“狗娘養的!放開她!”
撬棍帶著風聲砸向張昊的后背,卻被他反手抓住。石墩只覺得一股巨力涌來,撬棍突然脫手,整個人被甩出去,撞在堆鐵器上,疼得悶哼一聲。
“就憑你們?”張昊捏著撬棍兩端,猛地一用力,那根凡鐵撬棍竟被他生生掰斷。斷裂的鐵茬帶著勁風掃向云澈,他急忙翻滾躲開,鐵茬擦著胳膊過去,帶起道血痕。
“搖鈴!快搖鈴!”沈硯捂著胸口爬起來,抓起地上的銀針往張昊腿上扎,卻被他一腳踹在臉上,鼻血瞬間涌了出來。
小棠趴在地上,手指在血洼里摸索著什么,突然抓起塊碎瓷片,狠狠劃向張昊的腳踝。張昊疼得怒吼一聲,抬腳就往她頭上踩——那力道,足以把顱骨踩碎。
“滾開!”云澈撲過去抱住張昊的腿,卻被他反手一拳砸在背上,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銅鈴聲,云淮川的喊聲混著風雪飄進來:“護衛隊!護衛隊來了!”
張昊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神里閃過絲慌亂。影閣最忌和修聯的人碰面,他踹開云澈,抓起地上的靈鐵鑿子就往西邊岔路跑:“撤!”
另一個幫工剛要跟上去,被石墩死死抱住腿。小棠突然從血洼里摸出個東西,是那截帶墨的木梳齒,用盡最后力氣往張昊背影扔過去,齒尖的血珠在空中劃出道紅線。
“砰!”木梳齒砸在張昊的后頸,他踉蹌了下,回頭時眼里的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鉆進了西邊岔路的黑暗里。
“小棠!”云澈連滾帶爬撲過去,才發現她的小腹已經腫成了紫黑色,嘴里涌出的血沫子沾了他滿手。她的眼睛半睜著,看見他時,突然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
沈硯撲過來按住她的傷口,金瘡藥撒上去,瞬間被血沖開。“別說話……”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混著鼻血往下掉,“護衛隊來了,醫修馬上就到……”
石墩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手里攥著根鐵鏈,那是剛才張昊跑的時候掙斷的。“狗東西……”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蹲下去,用鐵鏈把那個沒跑掉的幫工捆了個結實,“等護衛隊審你,看你說不說影閣的老巢!”
小棠的手突然動了動,指著墻角的青禾苗。那些苗不知何時直起了腰,葉片上的朱砂亮得像團火。云澈突然想起她平時說的話——青禾苗能感應靈力,沾了修士的血會更精神。
“苗……”她終于擠出個模糊的字,血沫子順著嘴角往下淌,“標……標記……”
云澈這才看見,她的指尖在血洼里寫了個“西”字,筆畫歪歪扭扭,卻把張昊逃跑的方向標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銅鈴聲突然變了調,云淮川的喊聲帶著哭腔:“護衛隊!這邊!快這邊!”
沈硯把油燈舉高,照亮小棠滿身的傷——手腕的鐵鐐印深得像刻進去的,后背的皮肉被鐵鏈磨得露了骨,嘴角的破口直咧到耳根,最嚇人的是小腹那片青紫,顯然受了修士的重擊。
“撐住……”云澈把她抱起來時,發現她輕得像縷煙,“我們帶你回家,帶你去靈植園看新苗……”
小棠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用盡全力抓住他的衣襟,指縫里滲出的血染紅了那片布。她的嘴唇動了動,云澈湊近了才聽清:“影……閣……要……苗……”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護衛隊的怒吼:“張昊往西邊跑了!快追!”
劉老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醫修!快把醫修帶過來!”
云澈抱著小棠往外走時,發現那些青禾苗的葉片全朝著西邊,像是在給護衛隊指路。沈硯舉著油燈跟在旁邊,羅盤的指針還在微微顫抖,指向張昊逃跑的方向,也指向小棠用鮮血標出的警示。
修聯的銅錘聲突然響了起來,這次的節奏又急又重,像在給這場浸了血的對峙,敲著帶著血腥味的警鐘。小棠靠在云澈懷里,呼吸越來越弱,卻始終沒松開攥著他衣襟的手,像株被狂風暴雨打蔫,卻死死扒著凍土不肯倒下的青禾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