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的晨光剛漫過順紋居的青瓦,影閣總壇被滅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順著巷陌飛遍了全城。
茶館里最早炸開了鍋。靈植販子剛把擔子撂在門口,就被茶博士拽著袖子喊:“聽說了嗎?蒼莽山那邊火光沖天,影閣總壇……沒了!”他手里的銅壺“哐當”砸在桌上,滾熱的靈芽茶濺出來,燙得他直跺腳也顧不上。
“你說啥?”穿粗布短打的貨郎猛地站起來,板凳被帶得翻倒在地,“影閣那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就這么沒了?”
“千真萬確!”隔壁綢緞莊的掌柜探過身,壓低聲音,“我表侄在修聯當差,天不亮就被派去蒼莽山了,說山上的黑霧全散了,影閣那座黑石城塌得跟平地似的,到處都是……”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嚇得鄰桌的小姑娘捂緊了嘴。
修聯分部的議事廳里,氣氛卻凝重得像結了冰。張執事捻著花白的胡須,指尖在卷宗上劃過——上面記錄著蒼莽山現場勘察的結果:黑石城的斷壁上留有淡金色的靈力灼痕,祭壇中央的青石板刻著從未見過的禾苗紋,最讓人心驚的是,那些殘留的靈力波動,竟帶著通玄境獨有的威壓。
“通玄境……”林席城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這位修聯的鐵面判官此刻眉頭緊鎖,“雪城地界何時有過這等人物?一夜之間覆滅影閣,連半步通玄的閣主都尸骨無存……”
張執事從懷里掏出塊透明的測靈水晶,水晶里封存著一縷從蒼莽山帶回的靈光,此刻正散發著柔和的金芒:“這靈力屬性很奇特,帶著木系的生機,卻又比尋常靈韻境的金系靈力霸道百倍。更詭異的是,這痕跡……不像是人類修士留下的。”
“你的意思是……”林席城的瞳孔驟然收縮。
“像傀儡,又不像。”張執事摩挲著水晶邊緣,“傀儡的靈力再強也帶著滯澀,可這靈光流轉自如,甚至……帶著情緒。”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擔心,這雪城之下,藏著我們看不懂的變數。”
順紋居的院角,云澈正給新栽的青禾苗澆水。林清禾——這是他給融合后的傀儡取的名字,此刻穿著沈硯縫制的月白裙衫,站在廊下看著他,陽光落在她發梢,泛著淡淡的金芒。
“從今天起,你就是林心怡的遠房表妹。”云澈直起身,將塊刻著“林清禾”的木牌遞給她,“家鄉遭了邪修洗劫,投奔雪城的親戚,暫時住在我這兒。”
林清禾接過木牌,指尖劃過上面的刻痕。這雙手白皙纖細,是屬于林心怡表妹的,可指尖凝聚的靈力,卻能輕易捏碎玄鐵。她低頭看著木牌上的名字,瞳孔里第一次掠過一絲迷茫——“林清禾”,這三個字代表的,究竟是死去的少女,還是那位通玄境的殘魂?
“沈硯知道你的來歷,”云澈補充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話音剛落,沈硯就端著藥碗從屋里出來,看見林清禾時,腳步頓了頓。這幾日他已漸漸習慣了這位“林姑娘”的存在,只是偶爾會在她身上看到些不屬于少女的沉靜,尤其是她看藥圃里青禾苗的眼神,總帶著種難以言喻的滄桑。
“剛熬的凝神湯,對靈力不穩有好處。”沈硯把碗遞過去,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背,只覺一片冰涼,“你的體質偏寒,我加了點暖陽草。”
林清禾接過碗,指尖在溫熱的瓷壁上停留片刻。這是她融合以來,第一次有人為她考慮體質,那些屬于少女的記憶碎片突然翻涌上來——小時候生病,母親也是這樣給她熬藥,藥碗總是溫溫的,不燙嘴。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比昨日柔和了些。
沈硯愣了愣,隨即笑起來:“不客氣。對了,藥圃里的蝕骨草快成熟了,你要是感興趣,我教你怎么提煉解毒劑?”
林清禾看著他眼里真誠的光,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日,雪城的議論漸漸平息,修聯的人明里暗里查了幾圈,沒找到任何關于通玄境強者的線索,只能將此事歸為“隱世高人出手”。而順紋居的小院里,卻悄然發生著變化。
林清禾跟著沈硯學認藥草,起初只是機械地記憶,可當沈硯講到“青禾與蝕骨草共生”時,她突然開口:“不是共生,是青禾在凈化蝕骨草的毒性。”她的指尖點在兩株纏繞的靈草上,金色靈力悄然溢出,蝕骨草的黑葉竟泛起一絲綠意,“就像……用生機壓制死氣。”
沈硯驚訝地張大了嘴:“這是《靈植秘錄》里的記載,你怎么知道?”
林清禾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那些信息仿佛與生俱來,藏在靈魂深處,只在觸碰靈草時才會浮現。她看著沈硯探究的眼神,第一次沒有回避,輕聲說:“好像……以前見過。”
夜里,云澈在燈下修煉《青禾九式》,林清禾就坐在窗邊,看著院角的青禾苗發呆。月光落在她臉上,映出屬于少女的柔和輪廓,可眼底深處,卻有金色的靈光在緩緩流轉。她開始做夢,夢里有穿著淡青衣裙的女子在靈植園里練劍,有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在雪地里種禾苗,兩個身影漸漸重疊,最后都化作一片金色的光。
“你在想什么?”云澈收劍回鞘,發現她正對著銅鏡發呆,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
“我是誰?”林清禾突然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林心怡的表妹,還是……別的什么?”
云澈沉默片刻,走到她身邊:“你是林清禾,是順紋居的一份子,是我們的朋友。”他頓了頓,補充道,“不管你以前是誰,現在的你,就是你自己。”
林清禾看著鏡中映出的云澈,又看了看鏡中陌生的自己,瞳孔里的迷茫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晰的認知。她抬手撫過心口,那里跳動著屬于人類的溫度,也承載著通玄境的靈魂,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正在她體內慢慢融合,催生出一個全新的“林清禾”。
幾日后,沈硯拿著株罕見的“醒魂花”跑進來,興奮地說:“這花能滋養神識,對修復記憶有好處!清禾,你要不要試試?”
林清禾看著那朵紫色的花,靈魂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悸動。她接過醒魂花,指尖的金色靈力與之相觸的剎那,花朵突然綻放,無數細碎的光點涌入她的眉心。
這一次,她沒有看到模糊的影子,而是清晰地記起了那個穿淡青衣裙的女子——那是真正的青禾,一位癡迷靈植與劍道的通玄境修士,在與影閣的決戰中隕落,殘魂被封存在傀儡里。她也記起了那個叫林晚的小姑娘——林心怡的表妹,夢想是成為像秦老那樣的靈植師,卻不幸死于影閣的毒手。
兩種記憶在腦海中交匯,沒有沖突,反而像溪流匯入江海,變得更加完整。林清禾睜開眼,眼底的金色靈光溫柔而堅定,她看著沈硯,露出一個真正屬于“林清禾”的笑容:“謝謝你,沈硯。”
沈硯被她笑得一愣,隨即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謝我干什么……”
云澈站在廊下,看著院里相視而笑的兩人,嘴角也揚起一抹笑意。他知道,林清禾的覺醒才剛剛開始,這個由通玄境殘魂與凡修肉身融合而成的存在,終將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而雪城的修聯分部里,張執事看著蒼莽山傳回的最新報告,眉頭皺得更緊了。報告上說,黑石城廢墟上,竟長出了成片的青禾苗,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
“這到底是福是禍……”他喃喃自語,窗外的陽光正好,卻驅不散他心頭的憂慮。通玄境的存在,對雪城而言,究竟是守護,還是新的變數?沒人知道答案。
順紋居的院角,林清禾蹲在青禾苗前,指尖輕輕拂過葉片。月光下,她的身影與禾苗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從一開始,她就屬于這里,屬于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屬于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