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濃稠的墨汁,愈發深沉。寒風似冰刀,肆意刮過營地。蕭長風裹緊身上那件千瘡百孔、幾近襤褸的軍衣,試圖抵御這徹骨的冷,也妄圖借硬邦邦草鋪上的短暫休憩,躲開眼前如千斤重擔般、令人窒息的困境。那些過往的記憶,像毒蛇般纏繞著他 —— 兒時,他曾親眼目睹一伙官兵以剿匪為名,燒殺搶掠自己的村莊,火光沖天,哀嚎遍野,母親為了保護他,被官兵推倒在地,頭部重重磕在石頭上,鮮血染紅了那片土地。從那時起,他便發誓,絕不與這樣的惡徒同流合污。
就在他剛要合上雙眼時,一陣尖銳凄厲的女人哭喊聲,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夜的死寂,直直扎進他的耳中。那聲音飽含著無盡的恐懼與絕望,瞬間讓他渾身血液凝固,寒毛倒豎。往事與現實重疊,心中的怒火被瞬間點燃。
他猛地從草鋪上彈起,雙手用力掀開營帳簾子,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清冷月光下,陳武親衛營所在之處亂成一鍋粥。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光暈搖曳,映出一群親衛營士兵那猙獰又放肆的嘴臉。他們正嬉皮笑臉、推推搡搡著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這些女人發絲凌亂,如風中枯草,臉上滿是淚痕,雙眼空洞,寫滿了驚恐與無助,仿若被狼群圍困的羔羊。地上,從村子里掠奪來的雞鴨撲騰著翅膀,發出凄慘鳴叫;一袋袋糧食被隨意丟棄,灑落一地;還有一件件衣物,被踐踏得滿是泥污,現場一片狼藉。
“住手!你們在干何事!” 蕭長風雙目圓睜,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腰間佩刀隨著疾步鏗鏘作響,大步流星地沖過去,聲音里裹挾著難以遏制的憤怒,仿若平地炸響的驚雷。
親衛營的把總歪戴著鑲金頭盔,酒氣熏得人作嘔,醉眼朦朧地斜睨蕭長風,臉上掛著油膩的笑,舌頭打著卷慢悠悠道:“喲呵~這不是咱們蕭大善人嘛?少在這兒裝圣人!陳大人說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弟兄們改善改善生活,你眼紅啥?” 說著還故意拍了拍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發出叮當作響。
“放屁!陳大人會讓你們干這等傷天害理的勾當?” 蕭長風脖頸青筋暴起,猛地抽出半截佩刀,寒光映著他通紅的臉,“你們搶老百姓的救命糧,和山匪有什么兩樣!”
“山匪?” 親衛營把總突然仰頭狂笑,酒水從嘴角飛濺而出,“老子就是山匪又怎樣?上個月上頭要剿匪功績,陳大人一聲令下,咱們把隔壁村的老弱病殘全砍了,報上去說是悍匪,如今兄弟們可都升了官!蕭大把總,你要是識相,就分你兩錠銀子,別在這兒壞了老子興致!”
聽到這話,蕭長風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林宇小課堂上講述的明朝官場**案例,瞬間涌入腦海。從嘉靖年間邊軍殺良冒功,到萬歷年間文官克扣軍餉,樁樁件件,如今竟在自己眼前重現。他渾身劇烈顫抖,死死攥著刀柄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泛白:“你們這群畜生!老百姓的血就這么好沾?你們就不怕報應嗎?”
“血?” 一個親衛營士兵一把扯過身旁的女子,將她按在糧袋上,臉上掛著扭曲的獰笑,“老子就愛這血腥味!蕭大把總,你要是看不慣,要不你來試試?” 說著還故意湊近女子的頭發,貪婪地嗅著,發出令人作嘔的笑聲。
蕭長風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怒吼道:“放開她!” 話音未落,他便猛地撲了過去。
親衛營把總見狀,惱羞成怒,額頭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咆哮著揮起砂鍋大的拳頭:“反了你了!” 然而,久經沙場的蕭長風反應迅速,側身輕松躲過這凌厲一擊,緊接著,他腰身發力,一記迅猛的勾拳,重重打在對方下巴上。親衛營把總慘叫一聲,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踉蹌幾步后,“撲通” 一聲摔倒在地上。周圍親衛營的士兵見狀,紛紛抽出腰間刀劍,寒光閃爍,如潮水般圍了上來。
“蕭長風!你敢動手?” 親衛營把總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鮮血,掙扎著爬起來,眼中滿是怨毒,“弟兄們,給我往死里打,讓這小子知道得罪陳大人的下場!”
蕭長風手下那五百弟兄迅速圍攏過來,手持武器,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城墻。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士兵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怒聲喝道:“你們親衛營欺男霸女、殺良冒功,喪盡天良!今天要是不放人,我們就跟你們拼了!”
“拼?就憑你們這群雜碎?” 親衛營士兵們囂張地大笑起來,有人故意晃動著刀劍,發出刺耳的聲響,“在這軍營里,陳大人就是天!識相的,趕緊滾,不然下一個被當成土匪亂刀砍死的,就是你們!”
“都給我住手!” 一聲威嚴的怒吼傳來,仿若洪鐘鳴響。陳武身著華麗的錦袍,在幾個親衛的小心簇擁下,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他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親衛營把總,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陳大人,您可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 親衛營把總立刻像條哈巴狗似的爬過去,抱住陳武的大腿,聲淚俱下地哭訴道,“蕭長風目無尊長,公然毆打同僚,還阻攔我們執行公務,這是要反了啊!”
蕭長風毫不畏懼地直視陳武,胸膛劇烈起伏:“執行公務?他們搶民女、奪民糧,殺良冒功!陳大人,您要是縱容這種惡行,就不怕遭天譴嗎?難道您就想步那些貪腐官員的后塵,遺臭萬年?”
陳武瞇起雙眼,把玩著腰間的玉墜,語氣冰冷得如同寒冬的風:“蕭長風,以下犯上,擾亂軍心。來人,給我打二十軍棍!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陳大人!這不公平!” 蕭長風的手下們憤怒地叫嚷起來。
陳武猛地一腳踹開親衛營把總,怒目掃視眾人,大聲喝道:“誰再敢多說一句,一起受罰!蕭長風目無尊長,二十軍棍已是從輕發落!”
蕭長風被按在地上,軍棍如雨點般落下。他緊咬著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卻始終不肯發出一聲痛呼。親衛營的士兵們在一旁瘋狂地叫囂著,有人甚至用腳踢他:“叫啊!怎么不叫了?平日里裝得人模人樣,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二十軍棍如雨點般狠狠落下,每一棍都似要將蕭長風的生機抽離。待軍棍打完,蕭長風已然氣息微弱,整個人幾近奄奄一息,面龐因劇痛而扭曲,嘴角溢出絲絲鮮血。他的手下們圍聚在旁,眼眶皆已泛紅,那紅色仿若要滴出血來,滿是悲憤與心疼。眾人屏氣斂息,小心翼翼地將蕭長風抬回營帳,動作輕柔得仿若捧著稀世珍寶,生怕再給他添一絲痛苦。“大哥,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 一個年輕士兵 “撲通” 一聲重重跪在地上,雙肩劇烈顫抖,泣不成聲,“咱們跟著他們,整日被迫燒殺搶掠,只會變成毫無人性的殺人畜生!”“就是!” 另一個滿臉傷疤的老兵憤怒地捶打著桌子,“林大人待人寬厚,跟著他,咱們才能做回人!你看明朝那些武將,受文官打壓,處處受限,在這兒咱們永無出頭之日!”
蕭長風強忍著渾身傷痛,艱難地撐起身子,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然而,他的眼神卻堅定如鋼,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他目光掃過身旁或躺或坐、傷痕累累的兄弟們,聲音雖因虛弱而略顯沙啞,卻帶著十足的氣力:“兄弟們吶,我蕭長風對不住大家!咱們在這軍中拼死拼活,換來的是什么?看看這明朝官場,已然貪腐成風,咱們武將處處受欺,上頭那些人只知中飽私囊,哪管咱們死活,在這兒,咱們根本沒有未來!如今,唯有一條路可選,只要你們信我,咱們就脫下這身沾滿血污、滿是屈辱的軍裝,去投奔林大人!林大人一心為民,跟著他,咱們往后要為老百姓打仗,為的是守護萬千黎民,而不是當這些貪生怕死、草菅人命畜生的走狗!咱們定要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一條能讓咱們堂堂正正、問心無愧的路!”
“好!我們聽你的!” 眾人齊聲吶喊,聲浪滾滾,仿若平地炸響的驚雷,直欲沖破云霄。這聲音中,裹挾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絕,那是對當下困境的不甘,對前路未知的無畏。這一刻,長久以來籠罩在他們心頭的陰霾悄然散去,眼神中不再有驚惶失措的恐懼,亦無渾渾噩噩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輝、對未來的熱切展望。那未來里,有安穩生活的期許,有公平正義的伸張;他們懷揣著對正義矢志不渝的執著追求,仿若手持利刃,要將世間的黑暗腐朽一一斬破,向著光明的康莊大道昂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