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如墨,層層疊疊地壓在天際,將最后一絲月光都吞噬殆盡。腐葉堆積的巷口蒸騰著腥氣,林宇三人踏出知府府衙,冷風(fēng)卷著雨絲斜斜掠過,打在臉上生疼。趙猛的佩刀在鞘中輕響,他喉結(jié)滾動著湊近林宇,右手摩挲刀柄防滑紋路的動作幾乎要磨破掌心:“大人,就這么把項煜放了?” 他忽然壓低聲音,瞳孔因回憶而驟然收縮 —— 三年前那個雪夜,叛徒將火把擲向糧草堆,沖天火光里,兄弟的慘叫聲至今還在耳畔回蕩,“萬一他狗急跳墻,跑去給溫體仁通風(fēng)報信,咱們這計劃可就全泡湯了!”
林宇背在身后的雙手死死攥住衣角,指節(jié)泛白如骨。朱漆大門上斑駁的銅釘在雨中泛著冷光,他突然用靴跟碾碎腳下碎石,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他不敢。” 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滑動,他強迫自己露出冷笑,目光卻下意識掃過街角暗處 —— 那里藏著他安排的暗哨,“項煜那膽小如鼠的性子,現(xiàn)在比咱們還怕溫體仁知道這事。” 想起項煜跪地求饒時尿濕的褲襠,他的聲音帶上幾分嘲諷,“他把溫體仁供出來,就等于把身家性命都押在咱們這兒,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李剛突然往前半步,粗布麻衣上還沾著白天搬運糧草時的草屑。他恭敬地垂首,卻難掩眼中灼熱的崇拜,同時又因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而隱隱不安:“大人這招實在是高!” 他激動地搓著手,又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憨厚的笑容里藏著一絲緊張,“軟硬兼施,一下就捏住了項煜的七寸。”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平安符,那是老母親連夜用碎布縫的,針腳歪歪扭扭,“不過黑風(fēng)寨大當家在青崖峽設(shè)的埋伏可不是兒戲,咱們到底該咋應(yīng)對?”
林宇口中沉聲道:“既然已然洞悉了他們的計劃,那便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話音剛落,他猛地轉(zhuǎn)身,雙手如鐵鉗一般抓住李剛的肩膀,掌心滾燙的溫度,輕而易舉地透過那粗糙的布衫,灼燒著李剛的肌膚。“黑風(fēng)寨大當家自認為咱們還被蒙在鼓里,渾然不知他們的陰謀,咱們就巧用這一點,來一場精妙絕倫的反埋伏。” 恰在此時,帳篷外傳來士兵們忙碌整理甲胄的叮當聲,那聲音錯落有致,卻又透著幾分緊張與肅穆。林宇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鷹,仿若能穿透帳篷,洞悉外面的一切動向,可不過片刻,那眼眸深處又悄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 畢竟,這場賭局實在太過兇險,一旦輸了,代價便是麾下二百兄弟鮮活的性命 。營地內(nèi),羊皮地圖在木桌上鋪開,褶皺里還沾著前日行軍時的泥漿。林宇用匕首尖狠狠戳向青崖峽的位置,刀刃與羊皮摩擦出刺耳聲響:“這兒蘆葦茂密,利于隱藏,但兩側(cè)山勢險峻。” 刀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趙猛,你帶一百二十人,扮成商隊。” 突然湊近對方,呼出的白氣噴在趙猛臉上,“記住,到谷口就停下,想辦法把土匪引出來。”
趙猛心中涌起一股決然之氣,“咚” 地一聲,單膝重重跪地,鎧甲的縫隙間,還殘留著白日里淅淅瀝瀝的雨水,此刻正緩緩滲出。他緩緩抬頭,額角的青筋因內(nèi)心的激動與堅定而高高暴起,目光中滿是無畏與忠誠,朗聲道:“大人放心!” 那聲音仿若洪鐘,在營帳內(nèi)回蕩。緊接著,他又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道:“末將定將土匪引入陷阱!若有差池,愿提頭來見!”“李剛!” 林宇猛地轉(zhuǎn)身,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直射向李剛。他伸出鐵鉗般有力的手,重重地按住李剛的肩膀,沉聲道:“你即刻挑選八十名精銳,速速埋伏在兩側(cè)蘆葦叢中。那蘆葦叢茂密幽深,正是絕佳的隱匿之所。” 此時,帳篷外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帳篷上,雨聲愈發(fā)急促。林宇的聲音混著這磅礴雨聲驟然拔高,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進入埋伏位置后,務(wù)必保持絕對隱蔽,身形不可有絲毫暴露,氣息亦要收斂得當。沒有我的明確信號,哪怕土匪近在咫尺,誰都不許輕舉妄動!違令者,軍法處置!”
與此同時,知府府衙內(nèi),靜謐得仿若能聽見針落之聲。檀木香爐里的香灰,似簌簌而落的雪,悄無聲息卻又透著幾分不祥。項煜失魂落魄地癱坐在雕花太師椅上,那身平日里盡顯尊貴、繡著金線的綢緞官服,此刻已皺成了一團,仿若他此刻凌亂不堪的心境。窗外,夜風(fēng)呼嘯而過,吹得窗欞嘎吱作響,更添幾分陰森寒意。管家腳步匆匆,手中舉著的燭臺隨著他的步伐搖晃不已,昏黃搖曳的燭光,在墻壁上投射出詭異的光影,恰似溫體仁那陰鷙冷峻的面容,令人不寒而栗。管家定了定神,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打破了這份死寂:“老爺,黑風(fēng)寨飛鴿傳書,言說已依計在青崖峽設(shè)好埋伏,現(xiàn)下還詢問,要不要提前動手,打那林宇個措手不及。”“哐當” 一聲巨響,猶如平地驚雷,打破了屋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項煜一個踉蹌,慌亂中撞翻了身旁的痰盂,那痰盂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咕嚕嚕地朝著遠處滾去,沿途潑灑出酸臭刺鼻的穢物,毫無顧忌地濺在他今日剛換上的嶄新官靴上。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雙手下意識地死死抓住桌角,指尖用力到泛白,在質(zhì)地堅硬的紅木上硬生生刮出五道觸目驚心的白痕。
恍惚間,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襲來。去年今日,同樣是這般陰沉壓抑的氛圍,溫體仁的密使鬼魅般站在房間的陰影里,身形隱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那人毫無預(yù)兆地甩出一本賬冊副本,在項煜眼中,那薄薄的紙張仿佛化作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瞬間纏上他的咽喉,令他呼吸困難,幾近窒息。
“回復(fù)黑風(fēng)寨,按原計劃行事。” 許久,項煜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突然變得撕裂般沙啞,每一個字都伴隨著他劇烈的咳嗽。這咳嗽聲如此猛烈,震得桌案上的端硯都跟著晃動起來,仿佛也在為這緊張壓抑的氣氛顫抖。“告訴他們…… 千萬別…… 輕舉妄動。” 話落,他又陷入一陣咳嗽,整個人虛弱地靠在椅背上。此時,他心中默默祈禱,但愿明天林宇能平安無事,順利度過這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