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忙擺手:“不是不是,你閨閣女兒不清楚,武舉本就魚龍混雜,替考、作假、冒名頂替的多了去了!那些世家子弟有幾個是真刀真槍考出來的?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母親的意思是,朝廷法度形同虛設,人人都能欺君罔上了?”
錢氏語塞:“我不是這個意思……”
虎威將軍:“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把楠兒保出來!七公主……”
“父親還敢提七公主?”阮槿眸光一厲,聲音陡然拔高,“七公主若知道大哥的武舉成績是作弊得來的,不責罵阮家已經是仁慈,怎么可能幫忙!”
阮棠幽幽道:“可姐姐畢竟救了公主殿下,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兒上……”
“住口!”阮槿字字如刀,“娘帶你去國公府的時候,你怎么沒想起我,現在出了事,開始讓我求公主了,若是昨日我在場,絕不會有今日之禍!”
虎威將軍盯著阮棠,氣不打一處來。
啪!
一巴掌扇在她臉上:“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阮棠捂著扇腫的臉,眼眶通紅,她回府后阮歸鴻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今天竟然打了她。
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錢氏心疼不已,忙將阮棠摟在懷里:“說話就說話,打孩子干什么!是我帶她去的,也是我拋下阮槿的,你要罰,罰我好了!”
虎威將軍越聽越氣,揚起巴掌,對上錢氏梨花帶雨的面頰,怎么都下不了手。
阮槿再次啟唇,語氣惋惜:“得罪了沈國公不說,還害得大哥被抓走調查,連四千兩銀子也打了水漂,咱家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四千兩?”虎威將軍問。
阮槿將昨日當鋪門前的事說了一遍,虎威將軍落不下來的巴掌,終于扇了出去。
“來人!把夫人和二姑娘禁足祠堂,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們出來!”
當夜,屋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阮家祠堂,燈火通明。
錢氏和阮棠跪了三個時辰,膝蓋腫得炊餅大,門口有虎威將軍派來的人守著,二人為表認錯態度端正,都不敢懈怠。
腹中空空,連口水都沒有,還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時候。
阮棠是來將軍府過好日子的,沒成想還不如從前。
一想到阮槿現在躺著高床軟枕,吃著珍饈美味,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娘,哥哥被關在牢里,不知會不會忍饑挨餓,”她揉了揉膝蓋,“您說,姐姐真的會狠心不幫忙嗎?”
“提那個白眼狼干什么!指望她,還不如指望你爹!”想起可憐的兒子,錢氏心肝都在疼,“我的楠兒還受著傷呢,大牢那地方陰暗潮濕,他怎么受得了!”
阮棠替她捋胸口:“我看姐姐今日的樣子,像是早知道娘會遇到長公主。”
錢氏被她一點撥,突然轉過彎來:“是啊,阮槿知道我們甩下她去國公府,回來不哭也不鬧,看到帶回來的賞賜,半點不嫉妒,我還以為她懂事了,原來……這個小賤人是故意的!”
明知長公主和沈國公關系不睦,禮物不能交到長公主手中,一路上她卻只字未提。
這不是眼睜睜看著她跳進火坑嗎?
錢氏氣急,踉蹌爬起來:“我要去告訴老爺,讓他教訓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娘!不可!”阮棠將人攔下,“您現在去告狀,父親只會覺得您推卸責任!”
最重要的是,巴掌挨了,罰跪也受了……阮槿倒時來一句:她怎會知道母親連這些人情世故都不懂。
反倒顯得錢氏庸碌,不適合掌家。
“難道就這么算了?”錢氏咬牙切齒。
阮棠:“當然不能算了,可眼下最要緊的是大哥的事,我怕牢獄里的人問不出東西,會對大哥用刑。”
錢氏腿一軟,再次栽在蒲團上:“你兄長他受不住的……”
“娘,別哭了,當務之急是找關系讓大哥在牢中少受些苦。”阮棠嘆口氣,“可惜我們被困祠堂,不然還能去求一求永昌侯夫人。
大理寺少卿的母親,跟侯夫人是多年手帕交,如果她肯幫忙,或許……”
錢氏眼睛亮了。
她怎么把永昌侯府忘了,兩家可是姻親,總不能袖手旁觀。
*
一夜暴雨,晨起霧蒙蒙。
院中池塘里,幾枝殘荷被雨打得低垂,蓮蓬歪斜。
云織端來早膳,一疊豆腐皮包子,一碗清粥配小菜,還有碟水晶蝦餃和玫瑰白糖糕。
菜色比前兩日強得多,廚房人見風使舵的本事,更加厲害了。
昨晚剛罰了錢氏和阮棠,今早她的份例就回來了。
阮槿道:“云織,池塘里的蓮蓬熟了,摘下來咱們晚上煮鮮蓮羹喝。”
“好的,姑娘。”云織應了聲,提著竹籃往池塘邊去。
回來后,臉色不好。
“怎么了?”
云織:“奴婢剛采蓮蓬,聽見兩個路過的丫鬟說,夫人半夜犯了心疾,老爺將兩人放出祠堂,二姑娘正在給夫人醫治。”
“怎么夫人的心疾每次都來得這么巧!”
云織氣憤不已,就差沒脫口而出,錢氏是裝的。
阮槿但笑不語。
錢氏的娘家是云州一代有名的商賈,她本人又長得貌美,按理說怎么都不會看上當時一無所成的阮歸鴻。
奈何,錢氏患有心疾,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曾有大夫預言,活不過雙十年華。
而阮槿祖父最擅長的就是治療心疾,錢家能看上阮家,完全是因為祖父的醫術。
嫁入阮家后,錢氏的心疾經過十多年精心照顧,發病間隙越來越長,只要不遭受巨大情緒起伏和刺激,壽終正寢不成問題。
最近頻頻犯病,還不是為了一雙兒女。
正院。
錢氏躺在床上,捂著胸口,不停哎呦。
阮棠在床榻前伺候湯藥:“娘,再喝一口。”
虎威將軍來回踱步,著急道:“如何,好些了嗎?”
阮棠:“爹別急,娘是昨日受到驚嚇,一時急火攻心,加上發病時忍著痛,這才耽誤了,好好將養,不會有大問題的。”
虎威將軍松了口氣,又怨道:“身體不舒服,為何不早說,要不是棠兒告訴我,你還要強撐到什么時候?”
錢氏泫泫欲泣:“妾身做錯了事,理應受罰,不敢因為病痛耽誤反思,咳咳咳……”
“快躺好,別說話了。”虎威將軍面露愧疚。
“老爺……”錢氏雖已年近四十,仍可見當年風姿,此刻半邊臉頰泛著紅痕,淚珠滾落,秋水般的眸子滿是委屈,“夫妻二十載,昨日是你第一次動手。”
虎威將軍胸口悶痛,想起當初錢家不嫌棄他的家世,將掌上明珠下嫁于他,想起數十年夫妻情分,一時后悔不已……
男人的尊嚴,又不允許他拉下臉道歉。
阮棠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父親向來是最明事理的,昨日定是氣急了。只是女兒不明白,父親發火姐姐不攔著就算了,還在一旁拱火,那般夸大其詞,明知父親性子剛烈……”
“槿兒?”
虎威將軍立馬借坡下驢,是啊,要不是槿兒搬弄是非,他怎會沖動對妻女動手。
“這個孽障!把我也算計進去了!”他重重拍案,“來人!去把大小姐叫來!今日我非要問個明白!”
話音剛落,屋外跑進來個小廝。
“老爺、夫人,紀家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