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終于在阮棠昏死前,求得兒子松口,不再追究她的過失。
阮棠跪在院中,單薄的背脊卸了力,重重倒下。
她本還可以有千萬種方法逃過受罰,但她想清楚了。
不管是不是阮槿做局,大哥受傷明面上跟她脫不了關系。
她必須楚楚可憐跪在這兒,不僅是做給父親看,更要求得大哥的原諒。
進府半年,她早摸透阮懷楠的性子,愛憎分明到幾乎可怕。
他若認定一個人好,刀山火海也要護著;可若是恨上了誰,挫骨揚灰也不解恨。
阮棠不敢賭,也不能賭。
她好不容易才在這深宅大院里站穩腳跟,絕不能因為這一次的嫌隙,就讓自己成為他日后必除的眼中釘。
所以,她必須跪。
跪到阮懷楠心軟,跪到他哪怕仍有懷疑,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誠意和悔恨。
凌煙閣。
阮槿正修剪一盆薄荷,掐斷幾片薄荷嫩葉丟進茶盞,熱水一沖,清洌的薄荷香便浮了上來。
云織端著剛做好的藕粉桂花糕進來,告訴她阮懷楠醒了。
“大少爺竟然輕易原諒了二姑娘,奴婢以為兩人至少要疏離一段日子?!?/p>
阮槿攪動茶盞,輕聲道:“你以為,他們真能和好如初?”
云織不解:“大少爺素來疼二姑娘,這次雖動了怒,可瞧她跪了那么久,終究還是心軟了。
加上夫人的耳邊風,用親情作筏子,再說兩句您的不是,大少爺腦袋一熱,沒準矛頭全指向您?!?/p>
阮槿垂眸,指尖輕輕撥弄著茶盞邊緣,水汽氤氳,模糊了她的神情。
“你說的也不錯,換做尋常人這招或許不行,但我那位大哥,哼……睚眥必報、目下無塵,現在平靜無波,不過是阮棠沒有觸及他的核心利益,加上二人有我這個共同敵人。”
“可惜,人心一旦裂了縫,便再難彌合?!彼ひ糨p緩,卻透著一股冷意,“表面上看,大哥是原諒了她,可這根刺已經扎進他心里,拔不出來了。往后,但凡再出什么事,他第一個懷疑的,必定還是她?!?/p>
她抬眸,眼底映著窗外疏落的日光,卻無半分暖意。
“所以,不必急。”她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薄荷茶,清洌的香氣在唇齒間蔓延,“我們只需等著,等下一次,這根刺,自己扎得更深。”
云織蔓延崇拜:“姑娘好聰明!”
說完,眼神又暗淡幾分,“經此一遭,夫人她們肯定更恨您了,指不定又聚在一起琢磨什么壞心思。”
阮槿瞳孔微張,突然想到,上輩子這個時候,家里好像要來客了。
錢氏這次被逼狠了,那件事估計會提上日程。
阮槿從裝匣下抽出一張百兩銀票,云織招手:“去找趟你哥,將銀票給他,讓他幫我辦件事,辦成了重重有賞?!?/p>
主仆二人耳語一陣,云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凌煙閣。
她前腳剛走,后腳錢氏來了,身后跟著一幫人。
“云織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錢氏難得臉上帶笑,阮槿還是沒錯過她泛紅的眼底,這兩日怕是哭狠了。
肩上帶著翠竹掃過的痕跡,想來剛從阮棠院子里過來。
阮槿:“母親不忙著照顧大哥和二妹妹,跑我這兒來做什么?”
錢氏壓下眼中厭惡,眸光掃了眼屋內。
老太爺不喜奢華,當初住在凌煙閣,除了擺弄藥材,就是種些花草,因此凌煙閣雖是府上最氣派、位置最好的院子,里頭陳設卻極為普通。
這一點,阮槿住進來后,也沒有改變多少。
錢氏勾了勾唇角,阮槿不過占個府中大姑娘的名頭罷了,手上怕是連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難怪到今日,身邊只有個云織伺候,但凡手頭寬裕,怎么可能不去置辦仆從。
“這兩日我仔細想過了,楠兒的事,確實是娘錯怪了你?!卞X氏側身,露出身后幾個丫鬟。
“這不,娘給你賠禮來了!你身邊伺候的人太少,出門不像樣,這四個丫頭是我精心挑選的,比云織強得多?!?/p>
四個丫鬟齊齊上前,給阮槿行禮:“奴婢,給大姑娘請安?!?/p>
阮槿淺笑:“我回府已有月余,母親終于想起來,我院里缺伺候的人了?”
又言語犀利道,“可主母給府中小姐添置丫鬟,不是應該的嗎?怎么在母親嘴里,成了禮物了?”
錢氏一噎,還不是怕阮槿不收她送來的人,才用賠罪當借口。
阮槿若不識好歹,到了阮歸鴻那兒又能告她一狀,真要外頭有風言風語,薄待養女的惡名也怪不到她頭上。
錢氏忍著火氣:“不全是我送的,還有棠兒跟你大哥?!?/p>
“大哥也給我賠禮?”阮槿失笑,這是把凌煙閣當成專門搜集情報的地方了,各方都送了間諜,真是熱鬧。
“楠兒感激你出手幫助,雖然事情沒成功,但你的心意他感受到了。”錢氏指著最左邊的婢女道,“這可是楠兒身邊最機靈的丫頭,叫粉杏?!?/p>
粉杏頗倨傲地福了福身:“奴婢原是大少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p>
“人如其名,粉面桃腮,大哥不僅眼光高,人也慷慨?!?/p>
這個粉杏上輩子當了阮懷楠的姨娘,可惜命不好,生產的時候一尸兩命。
連爬上床的婢女都舍得送過來,這是篤定粉杏是他的人,不管阮槿怎么挑撥,生不出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