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成燼 第十二章 歸來的故人與未竟的和解

沈念從巴黎回來時，上海的梧桐葉已經(jīng)黃了。弄堂老房子的葡萄架爬滿了枯葉，陸知衍正踩著梯子修剪枝條，后背的疤痕在秋日陽光里若隱若現(xiàn)。“慢點！”沈念放下行李箱跑過去，扶住搖晃的梯子，“醫(yī)生說你后背的舊傷不能劇烈彎腰。”

“再不動動，都要被你養(yǎng)得生銹了。”陸知衍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她行李箱上的海關(guān)標簽，“巴黎的獎杯呢？怎么沒見你捧著？”

“被溫景然搶先一步抱走了。”沈念笑著拿出手機，屏幕上是溫景然在機場舉著獎杯的照片，他曬得黝黑，白大褂換成了沖鋒衣，身后還跟著個扎羊角辮的非洲小女孩，“他說要帶獎杯去給醫(yī)療隊的孩子們看看，什么是‘中國設(shè)計’?！?/p>

陸知衍的指尖劃過照片里溫景然的笑臉，忽然輕聲道：“他下個月就徹底回國了。”

沈念的動作頓了頓。溫景然在非洲待了兩年，期間只回來過三次，每次都匆匆忙忙，像怕打擾她和陸知衍的生活。她知道，那份長達十年的守護，終究要以最體面的方式畫上句點。

可命運的線總在不經(jīng)意間纏繞。一周后，沈念在工作室接到監(jiān)獄的電話，說林薇薇刑滿釋放了，點名要見她。

“見她干什么？”陸知衍剛處理完陸家剩余的資產(chǎn)清算，聞言皺眉，“她當(dāng)年差點撞死你，現(xiàn)在出來了，難保不會再?；?。”

“總要做個了結(jié)?！鄙蚰钅﹃i間的“衍念”項鏈，吊墜里的碎鉆折射出細碎的光，“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真正明白，偏執(zhí)換不來愛情?！?/p>

監(jiān)獄門口的梧桐落了滿地碎金。林薇薇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運動服，頭發(fā)剪短了，褪去了當(dāng)年的精致，眼里卻多了幾分平靜?！皼]想到你真的會來。”她接過沈念遞來的保溫杯，里面是剛熬好的銀耳湯——沈母說，坐牢的人總?cè)毙┳虧櫋?/p>

“你托人帶的信，我看到了?！鄙蚰钭陂L椅上，看著遠處的鐵絲網(wǎng)，“你說想看看我的設(shè)計工作室?！?/p>

“想看看你贏成什么樣了。”林薇薇喝了口湯，忽然笑了，“在里面這三年，我想了很多。以前總覺得知衍哥是我的，就像小時候搶他手里的糖，搶不到就哭鬧。可后來才明白，有些人不是糖，是風(fēng)箏，你攥得越緊，線越容易斷?！?/p>

她從口袋里拿出個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枚生銹的星星項鏈吊墜——是當(dāng)年陸知衍珍藏的那條，被林薇薇偷走后摔碎，如今被她笨拙地用銀絲纏好了?！斑@個該還給你。”她的指尖劃過冰冷的銀鏈，“當(dāng)年我故意把它丟在車禍現(xiàn)場，就是想讓知衍哥以為你死了……現(xiàn)在想想，真是蠢得厲害。”

沈念接過吊墜，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忽然想起十年前火海里，少年陸知衍的襯衫被項鏈勾住的瞬間。原來有些羈絆，早在那時就注定糾纏不清。

“陸知衍……他還好嗎？”林薇薇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挺好的?！鄙蚰羁粗杭t的眼眶，忽然道，“他后背的疤，每年陰雨天都會疼?！?/p>

林薇薇的手指猛地攥緊布包，指節(jié)泛白。當(dāng)年她開車撞向沈念時，陸知衍推開沈念，自己被后視鏡劃開了舊傷，那道新增的疤痕，比十年前的舊傷更猙獰。

“我對不起他。”她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也對不起你。”

沈念站起身，將溫?zé)岬谋乇M她手里：“我工作室缺個面料整理員，你要是愿意……”

“不了?！绷洲鞭睋u搖頭，笑容里帶著釋然，“我報了服裝設(shè)計的夜校，想從基礎(chǔ)學(xué)起。等哪天做出像樣的稿子，再堂堂正正地找你討教?！彼酒鹕?，拍了拍沈念的肩膀，“替我向知衍哥問好，就說……林薇薇長大了。”

看著林薇薇走進秋日陽光里的背影，沈念忽然覺得，有些和解不必轟轟烈烈，一句“我長大了”，便足以抵過所有虧欠。

溫景然回國那天，沈念和陸知衍去機場接他。他瘦了不少，卻精神得很，行李箱里塞滿了非洲布料，說是給沈念的設(shè)計靈感?！斑@是當(dāng)?shù)夭柯涞摹擒壊肌弥参锶镜模匆淮晤伾珪兩钜稽c，像星星慢慢墜入夜空。”他拿出塊靛藍色布料，眼里閃著光。

沈念的指尖撫過布料上的紋路，忽然有了新的設(shè)計靈感?！跋聜€月的上海時裝周，我想用這個做壓軸禮服?！彼ь^看向溫景然，“你愿意來當(dāng)我的特邀模特嗎？”

溫景然的目光落在陸知衍身上，后者正低頭幫沈念整理被風(fēng)吹亂的圍巾，動作自然又親昵。他笑了笑，點頭道：“榮幸之至?！?/p>

時裝周后臺，溫景然穿著靛藍色禮服站在鏡子前，沈念正給他別上星芒胸針——和陸知衍當(dāng)年在巴黎戴的那枚是同款，只是刻的名字換成了“景然”。“當(dāng)年你總說我設(shè)計的衣服太‘素’，現(xiàn)在這一身夠不夠亮？”沈念退后兩步打量，眼里滿是笑意。

“夠亮，亮得能閃瞎陸家那些老親戚的眼。”溫景然轉(zhuǎn)身，忽然從口袋里拿出個小盒子，“差點忘了，給你的禮物?！?/p>

盒子里是枚銀質(zhì)星星耳釘，和沈念的項鏈同系列，只是星星的一角缺了塊小口。“當(dāng)?shù)氐睦香y匠說，不完美的星星才最真實。”他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衍念”項鏈上，“就像有些人，錯過了十年，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祝福?！?/p>

沈念的眼眶紅了。她想起十年前在醫(yī)院，溫景然偷偷給她塞進口袋的熱包子；想起他為了保護她，故意隱瞞車禍真相的糾結(jié)；想起他在非洲發(fā)來的每一條報平安的信息。這些溫柔，她永遠都不會忘。

“謝謝你，景然哥?！彼谀_抱了抱他，“永遠?！?/p>

T臺的燈光亮起時，沈念站在幕布后，看著溫景然牽著小模特走上臺。靛藍色禮服在燈光下流動著星光，胸針的銀芒與臺下陸知衍胸前的同款交相輝映。忽然，溫景然在臺上停住腳步，對著后臺的方向鞠了一躬——不是對著觀眾，是對著她和陸知衍的方向。

沈念的眼淚掉了下來。陸知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八诤瓦^去告別?！彼吐曊f，“也是在祝我們永遠。”

時裝周結(jié)束后，溫景然開了家公益設(shè)計工坊，專門教留守兒童做手工布偶。沈念和陸知衍去看他時，正撞見他蹲在地上，教孩子們用碎布料拼星星。“這是沈念老師設(shè)計的‘星軌’系列，你們看，每顆星星的軌跡都不一樣，就像每個人的人生……”

陽光透過工坊的玻璃窗，落在孩子們的笑臉上，也落在溫景然認真的側(cè)臉上。沈念忽然明白，有些愛不是占有，是看到你幸福時，能坦然地說一句“我也很好”。

回家的路上，陸知衍忽然把車停在江邊。黃浦江的夜景像打翻了的星河，他從后座拿出個絲絨盒子，里面是枚鉆戒，戒托上鑲嵌著碎鉆拼成的星軌——正是他和沈念相識那天的流星軌跡。

“上次在巴黎太匆忙，這次補個正式的?！彼麊蜗ス虻?，眼里的星光比江面更亮，“沈念，從契約到余生，從巴黎到弄堂，你愿意讓這道星軌，永遠繞著我們轉(zhuǎn)嗎？”

沈念的眼淚落在鉆戒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她想起十年前火海里的牽手，想起契約上冰冷的簽名，想起巴黎塞納河畔的星光，所有的片段像星軌般交織，最終匯成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

“我愿意。”她伸出手，看著鉆戒套進無名指，與那枚銀質(zhì)星星戒指疊在一起，“陸知衍，不止星軌，連時光都要繞著我們轉(zhuǎn)?！?/p>

遠處的游輪鳴響了汽笛，驚起一群夜鷺。陸知衍起身將她擁入懷中，后背的疤痕貼著她的掌心，傳來溫?zé)岬挠|感。沈念忽然想起林薇薇臨走時說的話：“有些人是風(fēng)箏，攥得越緊線越斷?！笨伤X得，她和陸知衍不是風(fēng)箏，是兩顆互相吸引的星，就算軌跡曾偏離，最終也會在宇宙里，找到屬于彼此的永恒軌道。

弄堂老房子的燈亮了，沈母正站在門口張望，手里還拿著剛蒸好的桂花糕。葡萄架下的枯葉被掃成了堆，陸知衍說開春要重新種上紫藤，“等開花時，就像紫色的星空落在院子里”。

沈念看著那扇亮著暖光的窗戶，忽然明白，所謂“念你成燼”，從來不是指思念燒成灰燼，而是指那些愛過、痛過、錯過的時光，最終都會在灰燼里，開出最溫暖的花。就像此刻，她頸間的星星項鏈閃著光，陸知衍的懷抱帶著溫度，而遠處的黃浦江，正載著滿河星光，流向沒有盡頭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