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亦回到宴會廳內,還未到主桌便被人叫住。
“誒誒誒,等等!”季繁星抄起手包,大步流星追上去,“總算逮著你了。”先前圍在他旁邊的人一波又一波,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上前。
周時亦駐足,待人走近:“什么事?”
季繁星開門見山:“聽說坤辰汽車新簽了代言人?”與其聽網上的小道消息,不如找坤辰汽車的老板求證。
兩人并肩往主桌走。
周時亦側目:“想問什么?”
想問的那可多了。
就怕他沒興趣一一應付她的八卦。
季繁星:“簽的是路程嗎?”
周時亦淡淡應聲。
從小就在一起玩,季繁星當他此時的冷淡寡言是常態,壓根沒放心上。
是路程就好,她暗自恭喜了一番。
面前沒有鏡子,季繁星渾然不覺這一刻自己的笑容有多燦爛,比自己拿下代言還要欣喜。
路程是娛樂圈里為數不多的影視歌三棲頂流,當年出道時優越的身形和長相驚艷了眾人,后來發現他業務能力比顏值還出眾。
最近幾年他很少再演電視劇,全身心投入大熒幕,主演的影視作品橫掃主流獎項,前年憑借一部現實題材的電影摘下雙料影帝。
至此,成為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去年,路程宣布暫時息影,完成他一直以來想開演唱會的愿望。經過一年籌備,今年四月即將開啟全國巡回演唱會,首站是他的家鄉江城,門票秒罄。
為了看他的演唱會,她托人幫忙才拿到票。
作為導演,路程是她最想合作的演員之一,他低調務實,待人謙和,少有的身處名利場中心還能堅持做自己的人。奈何她自己資歷尚淺,沒有合作的機會。
但看著他的商務資源越來越好,由衷替他高興。
說話間,她和周時亦行至主桌前。
“三叔,好啊。”她甜甜打招呼。
江靜淵溫和笑笑:“好些日子沒看到你,最近忙些什么?”
季繁星:“瞎折騰。”
確實是瞎忙,折騰了快兩年,沒折騰出任何名堂。
她爹已經下最后通牒,不會再任由她瞎胡來。
“年輕時多嘗試是好事。”江靜淵邊說著,示意侍應生加套餐具。
季繁星忙擺手:“三叔,您不用麻煩,我那邊餐具都用過了,過來就是近距離看看拍品,順道再和周時亦聊聊汽車代言人。”
江靜淵了然,不再勉強。
侍應生在周時亦座位斜后方臨時加了一張餐椅,方便兩人說話。
季繁星落座,傾身壓低聲音問:“具體是代言人還是品牌大使?”
周時亦擱下手機,拿起水杯:“不清楚。”
“……”
離了譜。
季繁星不死心:“你不是老板么。”
周時亦:“不是。”
“……”
季繁星坐直,徹底聊不下去。
瞥一眼腕表,距離拍賣還有五分鐘。
百無聊賴,季繁星決定再繼續八卦八卦,拿手包輕戳對方的肩頭。
周時亦往椅背一靠,疊起長腿,微微偏頭:“說。”
“我怎么聽說三叔當起紅娘了,所有人去當紅娘也不該他呀。”江靜淵一不婚的人,怎會多管閑事催婚年輕人,季繁星實在想不通。
“三叔真給你牽線了?”
周時亦慢條斯理喝著白水,沒置可否。
季繁星不可思議:“你沒拒絕?”
周時亦坦然道:“嗯。”
季繁星感嘆:“真是沒想到啊,你就這么結了。哪家姑娘?我認識嗎?”語調比方才八卦數倍。
“不認識。”
那看來不是她們圈內人。
“有照片吧,給我瞧瞧。”
周時亦:“沒有。”
語畢,人隨之坐直。
他這是不想聊下去的意思,看來這樁聯姻并不是很稱他的心意,季繁星識趣噤聲。
臺上,慈善拍賣開始。
第一件拍品五十萬起拍,拍賣師的話音剛落,主桌即刻有人舉牌。
楊曦需要坐得筆挺才能看到前方主桌,隔得遠,她拿出眼鏡戴上。
仔細辨認,確定舉牌的人是周時亦。
正式拍賣會鮮少有大佬親自出面,都是助理團隊代拍,今天場合特殊,原就是過來捧場,她快速環視全場,發現舉牌的全是大佬本人。
知曉了周時亦是鐘憶的前男友,她沒有刻意去看身側的人此刻是怎樣的表情。
鐘憶正在回復江靜淵的消息,爸爸關心她有沒有吃東西,餓不餓。
【吃了兩塊蛋糕,在等上菜。】
江靜淵:【上菜早呢,要等拍賣結束。如果實在餓,我讓后廚單獨給你上一份。】
鐘憶:【沒事,還能撐一會兒。】
又發了一個小熊從地上堅強爬起來的表情包。
江靜淵笑,切入正題:【周時亦旁邊那姑娘叫季繁星,他們打小就認識,關系不錯。季繁星是導演,兩人剛才在聊工作,好像是坤辰汽車的代言人相關。】
爸爸解釋這么多,是擔心她會誤會。
不會。
有一點她從不懷疑,無論周時亦對她是否還有感情,他都不會當面給她難堪。
更遑論爸爸還坐在他旁邊,就算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
鐘憶:【我也算認識季繁星,畫展見過。】
江靜淵:【繁星這孩子性格直爽,改天爸爸介紹你們認識。】
鐘憶:【ok】
這時只聽拍賣師說道:“現在是五百五十萬,還有再加的嗎?”
“考不考慮再加?”
“嗯,好,五百五十萬成交。恭喜八號。”
拍賣師落錘。
鐘憶聽旁邊同事在議論,說八號是周時亦。
直至拍賣環節結束,她往主桌方向望了一眼,周時亦旁邊已不見季繁星的身影。
“鐘姐,菜來了,嘗嘗。”
楊曦避開敏感話題,從開胃前菜聊到最后那道工序復雜的甜湯。
推杯換盞間,晚宴漸漸接近尾聲。
江靜淵擱下酒杯,側臉看旁邊的女婿:“鐘憶沒開車,策展那邊還要開個會,是我等她還是你等?”
但凡有點眼色的都不會讓岳父留下來等。
周時亦:“我等。”
江靜淵拍拍女婿的肩膀,權當不知道他們的過往:“辛苦了。”
他同虞老師先行離開。
老虞環顧宴會廳:“鐘憶那丫頭呢?”
正好路過鐘憶那桌,江靜淵瞥一眼女兒的短發,不僅沒好心告訴他,還嘲道:“說你老眼昏花你還不承認。”
老虞冷哼,他已經三年沒見到鐘憶,上次見面她還是長發,這會兒目光只在長發的姑娘身上掠過。
直到走出宴會廳,也沒瞥見個人影。
待賓客散盡,策展公司開了一個簡短的總結會。
鐘憶習慣工作有始有終,坐在最后旁聽。
一墻之隔的走廊上,季繁星在休息區等人,唇間含著一支女士香煙,在抽與不抽之間掙扎,因為一些煩心事,她短暫地抽過兩個月。
然而抽煙并不能消愁,戒煙卻更痛苦。
目前戒了大概有五六成的煙癮,結果剛才臨散場有熟人順手遞了支給她,她捻在指尖一時間沒舍得丟,鬼使神差就到了口中。
季繁星這才想起只有煙沒有打火機,休息區的桌上只有一只晶瑩剔透的水晶煙灰缸。
正好省得再糾結,她抽走唇間的煙。
“不是戒了?”
季繁星聞聲抬頭,周時亦在另一邊沙發坐下。
“沒抽。”她晃晃手中完好無損的香煙,下一秒,揉碎丟進煙灰缸,“怎么還沒走?”
周時亦:“等人。”
季繁星笑說:“巧了,我也在等人。”
還沒聊上幾句,宴會廳內散會,陸續有人走出來。
季繁星瞅見了鐘憶,霍然站起來,“我等的人來了,有空一起吃飯。”她沖周時亦擺擺手。
她的飯局大多是鴻門宴,不過周時亦依然禮貌頷首。
“鐘美女。”季繁星笑著迎上去。
鐘憶余光掃見了那個男人,只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裝搭在沙發上。
或許是因為他們曾經是最熟悉的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總能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來不及多想,季繁星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季繁星揚笑:“不知方不方便留個聯系方式,有空一起去看展。”
看展不是幌子,她特別吃鐘憶的顏,合作不成,交個朋友也不錯。
鐘憶并不排斥,從帆布包里找出手機點開二維碼遞過去。
“謝謝。”季繁星立即添加。
鐘憶通過對方的驗證消息,余光里,周時亦的身影還在。
不再避諱旁邊還有外人,她大方看向休息區沙發上的男人:“還沒走?”
“嗯,等你。”周時亦起身,“坐我的車回去。”
明知他等她是受爸爸所托,可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心臟依舊驟跳。
一旁的季繁星正修改備注,聽到兩人對話猛地抬頭,愕然打量他們倆。
她原以為周時亦等生意場上的朋友,萬萬沒想到他會特地等一個女人。
三人往電梯間走,各懷心思。
季繁星熟稔地聊起帆布包上的畫,夸完包,一時沒了聲,四周頓陷沉默。
還好,這時電梯來了。
進了電梯,另兩人自然分站在兩邊,而她就這么被動站在了兩人中間。
她感覺周時亦看鐘憶的眼神,并非看一個女性朋友的眼神,可是他明明有了婚約。
季繁星拐彎抹角試探:“你們也是在畫展上認識的?”
鐘憶:“不是。”
她還沒想好接下來的措辭,周時亦接過去,滿足季繁星的好奇心:“早就認識。”他和鐘憶的過去沒必要向外人細說,直接道,“三叔介紹的人就是鐘憶。”
“!!”
季繁星瞳孔震驚。
“…不是,那你們怎么不說話!”
有些語無倫次,她想說的是,既然你都愿意等人,那為何在晚宴上不打照面。
鐘憶去做志愿者,他明知對方在晚宴現場卻沒正式介紹,甚至互相連招呼都沒打,她便沒作他想。
季繁星快速整理好失態的表情,故作淡定:“我車停在負二。”
說著,借按樓層繞到鐘憶另一側。
鐘憶往后退半步,讓出足夠的空間給季繁星站穩。
這樣以來,她與周時亦之間只隔了她的帆布包。
帆布包的一角正好抵在男人腰間的襯衫上,觸感其實并不十分明顯,周時亦卻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包。
目光短促地在那幅畫上停留半刻。
曾經他不當心把她放邊柜上的包蹭掉在地,為此,她找他算了半小時的賬,盤腿坐在他腿上煞有其事地教育他叫他下回小心點,說那個包是孤品,上面的油畫出自大師之手,起碼值五百萬。
他當時只笑不應,當她在玩笑,以為那個帆布包是她家鄉小店的文創品。
他允諾她,等有機會,他拍一幅虞老師的真跡送她。
后來便分開了。
直到今天慈善晚宴才有這個機會。
至此,他不再欠她什么。
不過她應該不記得他為何要送油畫當見面禮。
電梯停靠在負一層,周時亦的座駕已在此等候多時。
季繁星揮手道別,二人一前一后下去,只見走在后面的周時亦一直伸手擋著電梯門,防止突然合上。
人下去,她總算松口氣。
她的車其實也在負一層,沒辦法,只能先下到負二再上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鐘憶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見過,卻回憶不起來。
電梯門合上,鐘憶走向那輛車牌號不算陌生的邁巴赫。
戀愛那幾年他們都在國外,他國內所有車的車牌她都知曉,今天還是頭一次坐他的車。
汽車駛離酒店地庫,穿行在夜色下。
車廂密閉,透著冷意的木質香氣息比先前在窗口更濃一些。
“我爸去送虞老師了?”鐘憶打破沉默。
周時亦收回落在車窗外的視線,回頭看著她說道:“嗯。”
鐘憶點點頭。
車廂光線不明亮,隱去了彼此眼中克制的情緒。
任誰與前任分手后再獨處,也做不到毫無波瀾。
況且,他們分開時是那樣的不甘卻又決絕得不留余地。
短暫的對視,隨即錯開來,鐘憶拿出手機看。
靜默須臾。
周時亦:“打算哪天領證?想好了發給我。”
鐘憶不假思索:“直接領證?”
周時亦略遲疑:“你那邊如果還有其他講究,一起發給我。”
她想要的,他會答應。
鐘憶想了想最終作罷,畢竟她和他只是聯姻,有些講究不現實。
她道:“沒什么講究,直接去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