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憶斟酌了許久,該選哪天領證。
兩家定下五月份辦婚禮,在此之前沒有她特別中意的日期。
在暫不領證與3月21號領證之間權衡幾分鐘,最終選擇了后者。
“3月21號吧。”
她又及時補充道,“這個日子好記。”
周時亦側目,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未置一詞,只略微頷首回應。
是好記,321。
好記卻也看上去很隨意。
駕駛座的司機不禁瞧一眼后視鏡,連他都清楚記得他們是3月22號分的手,鐘憶選這個日期似乎在提醒什么。
當然,應該是他想多了。
選那天領證或許只是單純因為好記,免得忘記結婚紀念日。
周時亦一邊編輯消息,一邊詢問身旁的人:“證件照提前拍還是現場拍?”
鐘憶:“現場拍。”
拍一張湊合用。
曾經他們那么多合照,分手后一度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刪了不舍得,留著除了徒增難受,沒任何意義。
周時亦發給助理,預約當天八點半之前的時段領證。
老板要領證?
他休了三天假回來,老板居然要閃婚了。
詹良強壓下震驚:【好的,周總。】
周時亦擔心自己忙忘,設置了3月20號晚的備忘提醒。
設置好,視線著重掃過日歷表上的數字‘22’,沒給自己深究的時間,拇指在屏幕利落一滑,退出日歷界面。
隨后只聽一聲輕微的按鍵聲,手機鎖屏。
定下領證的日子,之后誰都沒再開口。
周時亦靠回椅背,偏頭看車外,看的是鐘憶那側的窗外。
她整個人在他的視野里,沒偷瞄,想看的時候便坦坦蕩蕩望向她。
目光在她的短發上停了又停。
鐘憶在專注瀏覽手機,沒注意到他的注視。
就在半分鐘前,她刷到有位博主言之鑿鑿,說坤辰汽車簽了路程。
目前沒有相關物料佐證,評論區里各種勸刪。
“你接……”鐘憶從手機屏幕抬頭望向旁邊的男人,話剛出口,發現男人在看她,眼底的目光直白又迫人,且沒有要避開的意思。
話音戛然而止。
周時亦:“要問我什么?”
鐘憶重新組織好語言:“你接沒接手坤辰汽車?”
“還沒。”周時亦頓了下,“快了,就這幾天的事。”
“這么關心坤辰?”他似閑聊一般,漫不經心問道,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說話時周時亦拿過扶手箱上的手機,視線同時從她臉上收回。
他了解她,這樣的問題她不會回應,他也沒有追根究底的習慣,于是找出堂哥的聊天框:【汽車板塊我接,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周肅晉:【盡量記得。】
周時亦:【忘了不要緊,我提醒你。】
坤辰汽車一直由堂哥負責,由于堂哥近兩年有一半的時間常住在江城陪妻女,且集團的半導體業務也是堂哥掌舵,分身乏術,于是找他商量,能否回集團里分擔一些。
這些年他不愿參與家族企業就是想圖清凈,回去就意味著什么事都要受家里管束,尤其是婚事。
回復過堂哥,周時亦的目光再度落在鐘憶臉上:“怎么沒拒絕聯姻?”
兩人無聲對視數秒。
遲遲沒聽到下文,司機不由屏氣凝神。
鐘憶:“當時沒想那么多。”
這是實話。
沉默在車廂漫延。
周時亦道:“現在給你時間想,想好再做決定,到家前給我答復。”
鐘憶下意識望向車外,看車開到了哪,還有多久到家。
這條路她沒走過,瞧了半晌,也不確定自己所處位置。
周時亦沒想到她還真打算重新考慮,瞥一眼腕表,然后打開車載冰箱取出兩瓶水,先打開一瓶遞過去:“半小時左右到家,時間足夠你考慮。”
鐘憶沒要那瓶冰水:“謝謝,我有溫水。”
像是要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從包里拿出保溫杯打開。
隨身攜帶保溫杯是跟寧缺學的,他不管去哪都拎著個黑色磨砂保溫杯。
周時亦將那瓶水送到自己唇邊,慢慢喝了兩口,另一瓶又收進冰箱。
車里此刻最緊張的人是司機,生怕他們倆聊崩。
他曾見證過他們分手,當年離開時,周時亦的神情他至今記憶猶新。
今天若是聊崩,那兩人就不會再有任何可能。
心理作用加持,半小時眨眼即過。
鐘憶杯里的半杯水還沒喝完,車停在自家別墅院子里。
路上她什么都沒考慮,因為就沒想過不和他結婚。
收起水杯放回包里,鐘憶看向身側的人,猝不及防又撞進他眼底。
周時亦:“想好沒?要不要和我結婚?”
嗓音低沉清潤,令人有一種錯覺,他像在求婚一般。
但他眼神冷靜,沒什么溫度,讓人瞬間又不會多想。
鐘憶:“領證那天不用來接我,我自己開車過去。”
然后微微欠身,推開車門下去。
邁巴赫沒有逗留,待車門關上,她往后退到安全距離,車子發動駛離。
還沒走到別墅門前的臺階,爸爸從屋里出來。
江靜淵掃向停車坪,全是自家的車,瞅向女兒:“周時亦回去了?”
“嗯。”
“怎么不請人下來喝杯茶?”
“他路上喝了一瓶水,看上去不渴。”
“……”江靜淵被逗笑。
鐘憶把帆布包塞爸爸手里,順勢抱住他胳膊,挽著人往門內走。
江靜淵關心道:“有沒有聊聊婚禮?”
“沒聊。”
全程她和周時亦統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只怪自己記性太好,說了哪幾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鐘憶轉而道:“選好了領證的日子,21號領。”
江靜淵期待低,只盼他們能心平氣和說說婚禮,沒想到兩人主動商量去領證。
“挺好!”
“挺好!”連嘆兩遍。
進了門,鐘憶扶著爸爸的胳臂,蹬掉運動鞋,趿拉上舒適的羊毛拖。
江靜淵問道:“21號是什么特殊日子嗎?”
鐘憶搖頭:“就一普通日子,沒什么特殊意義。”
“等你們領了證,那天就不普通了。”
爸爸向來會安慰人,鐘憶笑笑。
之后的幾天,她與周時亦沒有任何聯系。
再次看到和他相關的消息,是在一則財經新聞上。
坤辰汽車對外公告,經集團管理層研究決定,任命周時亦為坤辰汽車CEO。
一時間沖上熱搜的還有另一個話題#路程坤辰汽車代言人#
別人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還沒正式簽約,而恰逢周時亦上任,坤辰汽車的代言人百分百會換,不可能再是路程。
鐘憶沒點進詞條看,退出熱搜界面。
如今但凡與路程相關的話題,她都不再去關注。
所以這幾年他演了什么樣的角色,要在哪幾所城市一共開多少場演唱會,她統統不知。
電腦旁的手機振動,寧缺的電話,鐘憶接聽。
寧缺也看到了相關新聞推送,早前他還信誓旦旦說周時亦不會接手坤辰,叫她放心大膽地參與坤辰與京和的那個自動駕駛項目。
這才幾天呀,啪啪打臉。
“你不接項目是對的。不說這個了。”他自己給自己臺階下,隨即轉移話題,“打電話是告訴你,我們部門整體搬遷到園區。”
京和的工業園區相對偏遠,不比京和總部在市中心最繁華的位置,交通便利要啥有啥,但園區有天然優勢,天高皇帝遠,吃飯不用再碰到大老板們。
“我們那棟辦公樓前面就是人工湖,吃過午飯還能順便去湖邊遛個彎兒。”
扯得有點遠,寧缺說回搬家打包,問她辦公室里是否有比較**的個人物品,若沒有,他便安排下去開始打包。
休假三個月,鐘憶把該帶的重要物品都帶了回來,剩下的無非是些辦公用品以及書柜里的書,“沒有什么秘密,你們打包吧。”
又問道,“哪天搬家?”
寧缺:“21號搬。”
鐘憶在點電腦頁面,聞言,手指一頓:“那天是什么好日子嗎?”
“黃道吉日。宜搬遷,宜結婚,宜出行,宜簽訂合同。”寧缺順口列舉了幾個,“這樣的日子還不好嗎?”
鐘憶沒想到自己選的領證日子還不錯。
寧缺問:“喬遷那天你忙不忙?不忙就來公司和我們一起慶祝,紅豆拿鐵管夠。”
“應該抽不出空,那天我領證。”
寧缺此刻沒有忙工作,亦沒有喝茶,在專專注注打電話,所以確定自己沒聽錯。
他錯愕半晌,待平靜下來并被迫接受了這個消息后:“我相信你不會隨隨便便結婚,既然閃婚,肯定經過深思熟慮。恭喜。”
鐘憶:“謝謝。”寧缺很多時候看她不爽,但又最了解她。
沒有賣關子,她告訴寧缺:“是和周時亦領證。”
她能想象得出,對面的人此刻驚掉下巴的樣子。
果然,電話里半天才有聲音。
“恭喜恭喜!”
寧缺由衷替他們高興,“那天你那么早離開公司,去找他了?”
“沒。我爸牽的線。”
“伯父是干什么的?這么厲害?”
“全職奶爸。”
“……”
鐘憶暫時沒打算公開父母是誰,挑著說了幾句:“我爸知道我和周時亦的過去,主動去找了他。”
這是為女兒的幸福拉下了面子。
寧缺打趣:“看來還真是奶爸。”而后言歸正傳,“伯父格局不一般,有機會敬他老人家一杯。我怎么說來著,強者低頭,無傷大雅。”
又閑聊幾句,結束通話。
寧缺剛放下手機,秘書叩門前來請示,鐘憶的辦公室什么時候開始整理。
搬遷在即,僅剩三天的時間,再不打包來不及。
寧缺略作思忖:“你們忙吧,我來打包。”
就當多隨一份份子錢。
他將衣袖卷至手肘,著手整理。
鐘憶的書有點多,寧缺先把書從書柜轉至地板上,一摞摞整齊碼放好。
最上面那層架子上的書他需要稍微墊著腳才能夠到,突然有張紙片不知從哪本書里滑出來,掉在了地上。
他彎腰撿起,是一張隨書贈送的精美書簽,這本書他也有,但版本不同,便沒有隨書的書簽。
出于本能,寧缺翻至書簽背面,想看看另一面是什么圖案。
沒想到是白板,右下角有兩個名字,用藍黑鋼筆書寫,字跡不同。
第一個名字:周時憶
下方緊挨著:鐘亦
前者的筆跡他再熟悉不過,筆鋒灑脫又不失溫柔。
他很確定,“周時憶”這三個字是鐘憶所寫。
而“鐘亦”二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周時亦的筆跡。
兩人的名字中有同音字,互換了一下,于是名字中有了彼此。
藍黑墨水不褪色,那時他們應該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