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至前面的路口,終于停了下來,眾人開始準(zhǔn)備早食。
陳瑤攙扶著陳老頭、陳老太下車活動筋骨。
二老臉上殘存著未褪盡的驚悸,皺紋里都刻著不安。
“阿瑤,這里真有那稀罕的樹苗?莫要耽誤時間,咱們還要趕回去給你大哥送考。”
“不會,要不是趕時間,我也不會半夜讓車隊(duì)出發(fā)了。”
陳瑤一臉篤定,“有了這些果樹,以后就能吸引更多的人來莊子上了,阿爺沒事的時候,就可以幫我看著那些果樹,省得被鳥啄食了。”
陳老頭笑著點(diǎn)頭,“到時候阿爺扎幾個草人豎在果園里。”
陳瑤嗯嗯點(diǎn)頭,又補(bǔ)充道:“我還聽說此地有種‘糖蔗’,榨出的汁水能熬成紅糖!要是碰到了一并買些回去試種。”
“長了個吃心眼?”陳老太枯瘦的手指虛點(diǎn)了點(diǎn)孫女的額頭,“萬一找不到,咱們就白跑一趟了。”
“不會白跑!”陳瑤忙不迭保證,“買了樹苗,咱們挑近道走,腳程快些,指不定還能趕在鏢局那些人前頭到家呢!”
一語成讖!
淮縣縣衙,胡老大垂首而立,汗透單衣。
“與你們同行的那幾輛馬車,此刻何在?”越隱的聲音不高,卻像冰棱刮過青石,字字清晰刺骨。
胡老大喉結(jié)滾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話:“回……回大人話,他們在淮縣城外便結(jié)了鏢銀,與小的們分開了。”
“未曾入城?”越隱的目光銳利緊盯胡老大。
“這……小的委實(shí)不知。”
胡老大額角冷汗涔涔,遲疑片刻,終究還是硬著頭皮道,“不過……小的倒略知他們一些來歷。
領(lǐng)頭的是位姓吳的管事,主家……是榆陽府通判陳勇,此次讓我們護(hù)送他爹娘子女回樂天老家。”
那就知道那些人惹上事了,和他們分開,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松的有些早,早知如此,他就不該進(jìn)淮縣,他應(yīng)該在與吳東仁那行人分開的時候直接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回走。
那樣也不會被別人堵在淮縣縣城了。
越隱的指節(jié)無聲地敲擊著冰涼的檀木扶手,聲音不高,卻字字帶著無形的重壓:
“你們車隊(duì)里的人,都是從榆陽府一路跟過來的么?中途……可曾有其他人加入?”
胡老大喉結(jié)滾動,不敢隱瞞:“回大人話,在湖東縣一處破廟避雨時,確實(shí)遇上了兩男兩女。
瞧著像是遭了難,口音倒是與我們這邊有些相似。主家那位小姐心善……就允了他們同行。”
“兩男兩女?”越隱的身體微微前傾,“可知曉他們的身份?”
胡老大連忙搖頭,汗水順著鬢角滑落:“小人不知!那主家拿主意的,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余下皆是老弱婦孺……”
越隱盯著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突然拋出一個消息:“你可知,靖王妃……失蹤了?”
胡老大渾身一震,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知……知道。昨日在苗鎮(zhèn)外頭的茶棚里聽人議論過。
可……可王妃娘娘那是天上的云彩,金貴人,跟我們這些泥腿子跑江湖的,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打不著?”
越隱呵呵冷笑,那笑聲在空曠的堂內(nèi)顯得格外瘆人,“既打不著,你們?yōu)楹芜B夜啟程,還有你們不是要回樂天么,為什么轉(zhuǎn)到了淮縣?”
要不是他們突然改變方向,自己也不會白追了一夜。
胡老大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磚上,“大人明鑒!小的一行人只是受雇的一方,主家怎么安排,我們無從置喙,只能聽吩咐。”
“但小人...小人真的從未見過什么王妃娘娘!
那主家是江臨縣人士,興許臨時想到了什么事,才會繞路。大人若不信,盡可去江臨縣尋他們便是!”
“江臨縣……自然是要去的。”
越隱摩挲著指腹,眼中幽光閃爍。
他沉吟片刻,揮了揮手,“滾吧。”
胡老大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他要召集人手,現(xiàn)在就離開。
他不知道淮縣的城門關(guān)了,等他帶著鏢車走出淮縣的時候,已經(jīng)三日之后了。
一道身影從門外閃了進(jìn)來,走到越隱身前躬身問道:“大人,這小鏢局……留著恐是禍患?要不要處理了?”
他并指如刀,在頸間虛虛一劃。
越隱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吐出一句:“不過是個跑腿的,無關(guān)緊要。”
他轉(zhuǎn)而問道:“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嗎?那幾輛車,可曾入城?”
“入了。”劉遠(yuǎn)低聲道,“但未曾停留,徑直從北門出城了,已派人快馬去追。”
越隱屈起手指,在堅(jiān)硬的桌面上叩了兩下,“傳信樂天府那邊,讓他們張好網(wǎng)。”
靖王妃不管走哪條路,最終的目的地都是樂天府,只要他們守株待兔,其他地方追不到也沒事。
幾輛馬車并未沿著平坦的官道前行,而是在第三個岔路口拐進(jìn)了一個叫營子村的地方。
此地山深林密,若非熟客,極難尋到。
吳東仁早年曾在此短暫落腳,深知其隱蔽安全。
村口幾株老槐樹虬枝盤結(jié),樹下散坐著幾個納涼的老人,渾濁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支風(fēng)塵仆仆的車隊(duì)。
吳東仁和他們打了招呼,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他。
熟人好辦事,他們很快就租了一個院子。
“今夜在此歇腳,明日一早,咱們?nèi)ト泶濉!眳菛|仁沉聲安排。
十萬大山莽莽蒼蒼,溝壑縱橫,一旦鉆進(jìn)去,再想尋到他們的蹤跡,便如同大海撈針。
陳瑤如她所言,在營子村買了些稀罕的水果和幾捆果樹苗,倒是把陳峰哄高興了,坐在水果堆里啃了個痛快。
第二日一早,車隊(duì)再次出發(fā),繞過三岔村朝著更偏遠(yuǎn)的地方行去。
午后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光斑,車隊(duì)停在溪邊休整。
炊煙裊裊升起,眾人正埋鍋造飯。
忽聞一聲清越悠長的唳鳴自九霄傳來。
眾人驚愕抬頭,只見一只大雕舒展著巨大的羽翼,在湛藍(lán)天幕上盤旋數(shù)周,銳利的鷹目像是鎖定了下方的車隊(duì)。
它猛地收攏雙翅,如同離弦之箭,挾著風(fēng)聲俯沖而下!
“夫人退后!”
陳同反應(yīng)極快,腰間佩劍“錚”地被拔出鞘,他一個箭步擋在紀(jì)靈韻身前,目光緊緊盯著那只大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