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長安的天使走后,李賢便開始收拾行李細軟了。
此去長安是為了運祥瑞,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返回長安,所以妻兒是不便跟著的。
但劉建軍可以跟著。
圣旨上說了,此次運輸祥瑞,可以配黃犢車一乘,隨從不超過二十人,讓劉建軍占一個隨從名額即可。
此番回京,主要依賴米倉道經由清水驛,從漢中向北,沿褒水、斜水河谷,經鳳州至岐州,再沿渭河西進長安。
一路大約耗費十日。
在準備好一切后,李賢便跟著劉建軍出發了,倆人先是去了化城縣衙,找縣令配備了黃犢車和十九個衙役,馬匹若干,以及糧草一車。
隨后,便踏上了前往長安的官道。
一路上,李賢表現得很是興奮,跟劉建軍絮絮叨叨:“劉建軍,咱們這趟進京,本來是需要將戶籍、履歷、年齡和相貌特征遞交京司,由監門開具移牒才能面圣的,但圣人垂憐,特許我倆直接在丹鳳門西內苑候見……”
李賢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建軍打斷:“說白了不就是核驗身份那一套流程么,那圣人還能不認識你這個兒子不成?”
李賢尷尬笑了笑。
話是這么個意思,但劉建軍說的太直白了。
“哎,賢子,這圣旨只能是圣人寫,對吧?”劉建軍突然問道。
李賢納悶的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否則緣何喚作圣旨?”
劉建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按你說的,這圣人的意思似乎是挺盼著你回去的?”
李賢疑惑的看了看劉建軍。
“別看我,你那圣旨我早瞅過了,若是圣人不想你回去,他能說什么‘沿途州縣毋得稽阻’的話?說白了不就是給你方便么!”
說這話的時候,劉建軍很努力的將胯下馬頭拉正,他顯然沒有什么騎馬的經驗,動作極為生疏。
李賢慌忙四下看了看,發現那些衙役只是老老實實的趕路,這才瞪了劉建軍一眼:“圣旨豈可私自查看?”
他甚至都不知道劉建軍什么時候偷偷看了圣旨。
見劉建軍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李賢這才嘆道:“父皇本就不愿貶我,只是我當初造反的事鐵證如山,朝中官員呼聲一片,若是父皇不將我處罰,難以平眾怒?!?/p>
李賢沒說出來的是,最先呼吁將自己處罰的人,是自己的母后。
他知道母后不喜自己,但他想不通母后為何這么急于將自己貶謫為庶人,甚至若非父皇阻攔,母后一開始的意思是將自己處死。
自己是她的親生骨肉啊!
“既然你阿爺本就不愿貶你,那這事兒就好辦了啊,你回去以后跟你阿爺訴訴苦,說巴州那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待的,指不定你阿爺心一軟,也就不讓你回去了!”
“哪有這么簡單?”李賢失笑。
“要我說這還真就是最簡單的法子!”劉建軍嘟囔了一聲,“你當你阿爺不知道這所謂的祥瑞就是個幌子?
“說白了,這祥瑞就是給你一個進京面圣的機會,是拿來過巴州刺史那關,以及堵朝堂百官的嘴用的,你阿爺不在乎你有沒有祥瑞進獻,只是想聽聽你有什么話說!”
李賢沉默了下來。
巴州的官道并不好走,說是官道,但雜草也長到了馬腹的位置,李賢自幼擅騎還好,但劉建軍胯下的馬卻不受指揮,走兩步就歪著腦袋去夠路邊的雜草,讓劉建軍每隔一會兒就要去拽拽韁繩。
“你輕拽馬嚼子就行,驛站中的馬都是調教過的,它能懂你的意思?!崩钯t好笑的提醒了一句。
劉建軍嘗試的拽了拽馬嚼子,胯下的馬果然聽話了許多。
搞定了胯下的馬,劉建軍又開口了:“賢子,你有沒有覺得咱倆這趟太順利了一點?”
“什么意思?”李賢不解。
“圣旨說來就來也就算了,你去縣衙,縣令更是要人給人,要馬給馬,這不奇怪么?”
“這有何奇怪的?我有圣旨,縣令豈敢不遵?”
“他是不敢不遵,但他要是在正常流程里卡你呢?調度馬匹和衙役要走流程吧?要經由刺史府簽字蓋印吧……只要拖上十天半個月,把你那冬瓜拖爛了,你能怎么辦?
“對了……說起這個,從圣旨頒下來到咱們開始運祥瑞,你見到咱巴州刺史出面么?
“巴州刺史愿意幫咱們把祥瑞的消息遞到長安,說明他是愿意幫咱們的,可這整件事,為何就把他排除在了外面?”
劉建軍的問題就像是連珠一樣,一個接著一個。
李賢則是失笑道:“你以為圣旨一下來,連刺史府都要驚動么?
“咱們的身份是民,是化城縣的普通百姓,圣旨只需要傳達到當地縣令即可,犯不著勞動一州刺史的。
“至于你說的化城縣令配合,當地百姓發現了祥瑞,對他來說也是一大政績,他豈有不上心的道理?再說了,那化城縣令知曉我的身份,本就不愿得罪我,如今眼看著我有回長安面圣的機會,哪會再刁難于我?”
劉建軍似乎被自己說動了,嘆了口氣道:“但愿如此吧?!?/p>
……
押送祥瑞的路上很順利,隊伍很快就到了漢中,時間也過去了一半。
天色漸晚,這個時間押送隊伍顯然不太可能到下一個驛站了,李賢也就下令眾人在驛站休息。
此地驛站名喚褒城驛,是山南西道最大的一個驛站,也是整個西南諸條官道匯集之地,往來官道的人,都可以在此地休整或轉換路線。
劉建軍有個形容詞很妙:中轉站。
再最后檢查了一下冬瓜完好無損后,李賢便進了驛站休息。
驛站房間不多,李賢也就和劉建軍擠在了一間客房里,臨睡前,李賢發現劉建軍小心翼翼的將一個荷包壓在枕下,好笑道:“這荷包是虎丫給你的?怎么這幾天見你都不離身?”
劉建軍沒好氣的瞪了李賢一眼,翻過身子就睡了過去。
李賢啞然失笑,也不搭理劉建軍,背對著劉建軍躺了下來。
夜色已濃,但李賢卻睡不著。
已經到了漢中了,此去長安,便是通途大道了,雖然他還沒想好怎么跟父皇說,但只要一想到能見到父皇,李賢的那顆心就止不住激動了起來。
迷迷糊糊間,李賢正要睡著,可卻聽到外面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李賢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坐起來。
“走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