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園在長安城的東南角,園中有紫云樓,能俯瞰曲江,遠眺終南山,也有人工湖泊,能賞荷花滿池,曾是一處封閉的御苑,供皇室們游樂賞荷。
但李賢如今恢復了沛王身份,昔日的東宮肯定是不能住了,長安城中一時之間又沒有合適的王府府邸,所以這芙蓉園也就湊合成了新的沛王府。
芙蓉園之中日常都有奴仆維護,所以李賢和劉建軍也不用帶什么行李,屬于是真正意義上的拎包入住。
嗯,包都不拎都行。
到了芙蓉園門口,李賢便看到昔日懸掛著的“芙蓉園”牌匾已經被換下,換上了新的沛王府牌匾。
李賢身穿一身玄衣纁裳,守門的奴仆很輕易就辨認出了他的身份,紛紛伏地跪拜,李賢則是喚了聲“免禮”,便大踏步的走進了芙蓉園。
一路上,劉建軍都表現得很驚奇,這里看看,那里摸摸,嘴里止不住感慨:“芙蓉園竟然是這樣子的么?”
李賢忍不住失笑:“那你曾幻想中的芙蓉園是何樣的?”
劉建軍將手從一株芍藥上收了回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大差不差吧!”
說完,劉建軍又指著遠處的終南山,道:“就是這園子里的人工湖有點太死氣沉沉了,要是從咱們這兒往終南山挖一條水渠,引終南山水灌溉,這就完美了!”
李賢一愣,目光順著劉建軍的手指望去。
然后想了想劉建軍話里描述的樣子,眼睛一亮:“你還精擅園藝之術?”
“談不上,見過!”
劉建軍的話讓李賢摸不著頭腦。
……
倆人身上都沒行李,所以只是短暫的逛了一會兒芙蓉園,李賢讓芙蓉園內的奴仆們都記下了劉建軍的樣貌,并宣布劉建軍今后便是府上長史后,便拉著劉建軍來到了紫云樓。
劉建軍還是表現得很興奮,站在閣樓上望著遠處的曲江,驚呼:“真是難以想象,咱們這會兒竟然能造出十丈高的樓!”
李賢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茶杯。
今歲朝貢的黃芽有些澀了,想來廬江郡的官吏肯定都被母后責罰過一頓。
李賢又想,若是父皇獨自臨朝,肯定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責罰地方官員。
劉建軍果然說得沒錯,母后的性子……并不適合臨朝。
但這些話李賢沒說出口,他可不像劉建軍一樣口無遮攔。
“得勁兒!”
劉建軍最后發出一聲感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李賢對面,然后抱著李賢方才喝過的茶壺,像是牛嚼牡丹似的嘬了一口。
忽然,就噴了出來。
“呸!呸!呸!這什么玩意兒?!”
李賢愕然,這黃芽茶雖然略微有些澀了,但好歹也是朝貢之物,至于這么難喝么?
但一想到劉建軍那刁得不行的嘴,李賢又覺得釋然。
笑道:“今歲的黃芽茶是有些澀了,回頭我讓人備一些義陽毛尖……”
“呸!你們這就是糟蹋好東西!這么好的茶葉,你往這里邊添了啥?”劉建軍打斷,然后掀開茶壺,往里瞅了一眼,一臉嫌棄:“啥玩意兒渾不拉幾的!”
李賢一愣,將茶壺接過來,疑惑道:“這不就是尋常的蒸青團茶么?”
“算了算了,回頭你讓那些奴子們往我那兒送白水就行了,喝不慣這東西!”
李賢又是啞然失笑。
劉建軍真是山豬吃不來細糠。
但這會兒,劉建軍又忽然說:“賢子,咱說說今后的事兒!”
李賢一聽,正襟危坐。
“咱現在也是小有成就了,但單單一個沛王府肯定是不夠的,得招兵買馬,你以前當太子那會兒,手底下就沒什么勢力能拿來再用的?”
李賢想了想,遲疑道:“有自然是有的,只是當初我涉嫌謀逆,與我親近的官員大多都被牽連……”
“你先說有哪些,我這些天做了不少功課?!眲⒔ㄜ姶驍?。
李賢則是立刻說道:“張大安!原職太子左庶子,兼宰相!”
這人是李賢還是太子的時候最倚重的文臣之一,也是權職最高之人,為了照顧劉建軍不識表字的習慣,李賢還專門說了他的本名。
“這個我知道,自打你出事之后,這人就貶為了普州刺史……嗯,先記下,還有呢?”
“劉訥言,這人之前是太子洗馬,負責東宮經籍教授?!?/p>
“這個我也知道,就是你老師唄,被控‘輔導無方’,流放到振州去了,還有呢?”
李賢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還有崇賢館的諸多學士,格希元、許叔牙、成玄一、史藏詰、周寶寧……”
劉建軍打斷:“這幾個甭提了,全被你母后打包成了邊州司馬,而且下令終身不得內遷,你當初謀逆那案子沒徹底翻了,這些人應該是回不來了?!?/p>
“還有……子安?”
“嘖嘖,這老弟最慘,被流放到安南去了,還有呢?”
“還有李煒、李明,這二人是我異母弟。”
“也被流放到西南蠻荒之地了,這倆比你還慘,巴州至少能住人,他倆去的地方爬山路都費勁?!?/p>
李賢抿了抿嘴。
李煒、李明二人是自己除了李顯外,關系最好的弟弟了,如今竟也被牽連至此。
不過李賢也能理解。
李顯未被牽連,那是因為大唐還需要一個太子,并且他和自己一樣,是母后所誕,但李煒和李明不一樣,只是庶出的子嗣罷了。
這時,劉建軍又說:“你原來那些太子舍人、典膳丞什么的低階屬官就更別說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且情況都跟崇賢館那些學士差不多,被武后下令終生不得內遷了。
“除了這些還有嗎?”
李賢想了想,誠實的搖頭:“那就沒了?!?/p>
劉建軍一愣:“沒了?你之前好歹也是堂堂一個太子,手底下就一個宰相能用?”
李賢羞惱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么,朝中當時有八位宰相,其中四位都是母后提攜上來的,我能有一位宰相親近已經實屬難得了!”
“嘖嘖,八個宰相有四個都是你母后的人,你說你父皇這還看不出來你母后的野心,只能說女人這個身份真是一葉障目了!”
劉建軍感慨,然后總結道:“所以說白了你現在就是個光桿司令對吧?”
李賢雖然不知道司令是什么意思,但也聽懂了光桿兩個字,點頭默認。
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口中那個登極的愿望有多么遙遠。
但這時,劉建軍端起了面前的茶壺,意氣風發的說:“沒關系!這一大幫子人綁起來都頂不上我一個!有我幫你,足矣!”
說著,豪邁的灌了一大口。
李賢心里瞬間感動。
可緊接著,李賢就看到劉建軍慌亂的把嘴里的茶吐出來:“呸!呸!呸!我怎么喝了這么個玩意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