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還早,李賢又喚來府上奴仆,拿來了紙筆,對劉建軍說:“我打算修書一封,讓繡娘回來長安,你可要稍一封書信給你二叔他們?”
劉建軍雙眼一亮,便湊了過來,拿起一份紙筆就走到了一旁。
李賢笑著搖了搖頭,同樣提筆。
思慮片刻,寫下:
繡娘賢妻妝次,光順、光仁、光義吾兒,長信吾女共覽:
賢白。
別來旬日,思之念之,如隔三秋。長安風物依舊,然吾心懸旌,未嘗一日忘巴州之親也。
今有大事,亟欲告爾等知,吾與劉建軍奉使,護持天降祥瑞入京。
陛下親御丹陛,觀此靈物,龍顏大悅,拊掌稱慶。天心昭鑒,圣意沛然,即日降恩,復吾沛王之爵,賜芙蓉園為邸。
憶別離之日,倉促奉詔,未得與汝等盡言。
然此一行,賴皇天庇佑、祖宗遺澤,竟成此功,洗塵復爵。
今名位既復,家宅重光,長安乃根本之地,非巴州僻壤可比。爾等速整裝束,勿稍遲疑。可令忠謹仆從,護持車駕,取官道安穩之路。盼妻兒早歸,闔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慶!
路途雖遙,心期甚迫。珍重珍重,早赴京畿!
夫賢
手泐
寫完,擱筆,李賢小心翼翼的拿來印信,在落款處蓋上印鑒。
然后一抬頭,就看見劉建軍瞪大了個眼看著自己的信紙。
李賢臉色一赧,問道:“你的信寫好了?”
“沒呢!”劉建軍頹然的坐回去,把一張有字跡的紙丟在李賢面前,念叨:“我二叔二嬸又不識字,我不知道該寫些什么給他們,想參考參考你的來著。
“可看了半天,覺得我要照你這么寫,他們指定以為誰誆騙他們呢!”
李賢啞然失笑,往劉建軍那封信上看了一眼。
上面就寫了仨字:劉老三。
還跟狗刨的似的。
“你想說些什么,便寫些什么好了,繡娘識字,委托她念與你二叔聽不就行了?”
劉建軍雙眼一亮,拿起筆,又將那張信紙扒拉回去,便開始寫了起來。
李賢好奇劉建軍寫了什么,湊過去一看。
【劉老二,勿念,我在長安當官了,比咱巴州刺史還大的官】
就這一段,還接在了“劉老三”三個字的后面。
李賢忍俊不禁,道:“那長安的官員不曾教你握筆么?你怎生還跟拿竹筷似的?”
“能寫字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呢!”劉建軍翻了個白眼,將那封信胡亂塞給李賢,“就這樣就行!”
李賢笑了笑,將劉建軍的那封信和自己的一起,放在一旁,用界方壓好,等上面的墨汁風干。
趁著這個功夫,又說道:“這幾日府上應該會來很多人,你想去見見他們嗎?”
“來很多人?”
“嗯……”李賢輕嘆,“都是些人情往來,我久別長安,如今歸來,復王爵之位,無論是表面功夫,還是人情冷暖,總歸是會有一些人來拜訪的。”
李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
自己在巴州的時候長安沒有一點消息傳去,但現在一回來,不用想就知道這幾日沛王府肯定是門庭若市的。
劉建軍說的對,天下熙攘,皆為利往。
“我去見他們干啥?”劉建軍的聲音打斷了李賢的思緒。
李賢輕笑:“你是我沛王府長史……”
“我不干啊!”李賢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建軍打斷。
劉建軍偏著腦袋,瞪著李賢:“你也沒說你這個管家官兒還要負責接待客人的啊!那來的人比我官小也就罷了,這要來的官比我大,那我豈不是還得過去陪笑……”
這次,劉建軍話還沒說完,李賢就補充道:“他們會送禮。”
劉建軍話音一窒。
李賢接著補充,語氣充滿了自信:“你是我沛王府之人,無須向任何人賠笑。”
但想了想,又補充道:“嗯,除了父皇,還有母后,但他二人……”
“行了,我接了!”
劉建軍一拍大腿,笑得很賤:“收不收禮什么的倒是無所謂,我主要是想看看這里邊有沒有值得拉攏的人,畢竟雖然我一個人就能頂你先前那一堆手下了,但總歸多個人多份力量吧?”
李賢忍不住好笑道:“那既然是為我招攬人才,我到時候可需要出面?”
“不用!你就擱家待著就行,該干啥干啥。”劉建軍大包大攬,“你現在是王爺,你得有逼格!咱這是王府!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有資格來的么!”
李賢有些擔憂的看了劉建軍一眼,心想劉建軍連什么官是幾品,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可別怠慢了哪些貴客。
可劉建軍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拍著胸脯說:“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的,什么人該見的時候我自會放他們進來!”
李賢這才稍稍放心。
……
李賢忽然就發現自己有點無所事事了。
劉建軍的宅子被安排在了自己宅子旁邊,但他還找自己要了一塊地,在正南方的終南山方位,有近百畝大小。
說是要種地。
還招呼了府上一大堆奴仆幫他墾地。
李賢對劉建軍在王府里種地的想法感到無語,但他想到劉建軍曾經在巴州的那些棚,心想劉建軍可能還有別的規劃,于是便對這事兒聽之任之了。
這兩天劉建軍一邊讓府上奴仆們墾地,一邊接待登門的客人,收受他們的禮物,忙得不亦樂乎。
反倒是李賢,閑來只是坐在紫云樓上抱著暖爐品茶,眺望曲江江景。
美其名曰:保持逼格。
今日清晨忽然下了一場大雪,從紫云樓上往下看,整個長安城都像是裹在了一片白玉之中,反倒是曲江,像是一條墨色的玉帶,蜿蜒流轉。
此情此景,李賢想賦詩。
可一想到劉建軍那天調侃自己的“一片兩片三四片”,又覺得作詩這種事兒還是讓劉建軍來算了。
正望著江景出神,李賢忽然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李賢啞然失笑,轉頭,看著劉建軍:“如此美景,你就誦出這般俚俗的詩來?”
劉建軍坐在自己身邊,蠻橫的從自己懷里抱走暖爐:“冷死我了!
“沒辦法啊,這兩天接待的凈是俗人,送來的也都是些黃白俗物,把我整個人都整俗氣了!”
李賢調侃:“那便不接待了,我沛王府還無需和這些人曲意逢迎。”
“那不行,跟他們是沒必要逢迎,但我在釣魚!看看有沒有大魚上門!”劉建軍一臉的神秘。
李賢只當他是開玩笑,笑道:“那釣到了嗎?”
“沒,但外邊來了個大家伙,我級別不夠,得你去接。”劉建軍搖頭。
“誰?”
“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