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想求圣后將子安召回來。”
李賢抿了抿嘴,忽然有些哀傷。
因為劉建軍是這么說的:“賢子,你找你母后要王勃這事兒肯定是沒問題的,因為你父皇快不行了,而你母后作為他的枕邊人,是最清楚這一點的。
“所以在這個關鍵時候,她會為了大寶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抹平,哪怕你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
“因為皇子這個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你肯定也會遇到一些阻攔和試探,因為你母后絕對不會希望用一個更大的麻煩來抹平眼前的小麻煩。
“所以,這時候你需要做的,就是讓你母后覺得召不召回王勃,對她來說是無關緊要的,甚至是利大于弊的!”
李賢心想:父皇真的快要不行了嗎?
自己又該怎樣讓母后覺得這事兒無關緊要?
“子安?可是昔日你府上的那位修撰王勃,王子安?”武后的聲音讓李賢回過聲來。
李賢急忙點頭應“是”。
又說道:“子安與我有舊情,昔日被逐出王府也只是因為斗雞賦一事,與謀逆案無關,兒臣……想為他求情。”
武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問:“只是王勃一人嗎?”
李賢剛想點頭,武后就又問道:“昔日你府上那位張大安,你不是一向器重他么?為何不為他求情?”
果然,武后的試探來了。
李賢平靜的說:“張先生縱是被貶,仍是我大唐股肱之臣,兒臣已非儲君,私自結交朝中大臣乃是大忌,便是求情,也該是太子殿下為之求情。”
武后聽完,寬慰的點了點頭:“明允心性是成熟了不少,看來此番巴州劫難,于你來說也并非全是壞事。
“你昔日的謀逆案并未推翻,所以張大安罪責難逃,此事母后也無能為力。
“但母后念你性子最是顧念舊情,所以欲將你昔日之師調回長安,你意下如何?”
李賢做出驚訝狀:“劉先生?”
“嗯,劉訥言的罪名只是輔導無方,母后稍稍斡旋一番,也勉強能讓他回歸你沛王府,只是朝中眾口悠悠,此事你切莫隨意聲張就是。”武后的語氣怎么聽都像是在為李賢考慮。
李賢急忙感激稱謝:“謝母后恩眷!”
……
沛王府。
“這老娘們兒真不要臉!安插個眼線盯著你,還說得跟為了你好似的!”
祭天典禮一結束,李賢便徑直回了沛王府,也和劉建軍說了他和武后的對話,包括自己封地涼州、遷雍州牧,以及母后要將劉訥言調任回來的事兒。
果不其然,劉建軍一臉不忿。
隨后,他又問:“那王勃呢?王勃調回來沒?”
“子安之事母后順口就應下了,只是子安如今遠在安南,山高路遠,要等他回到長安,恐怕得一月有余……”
劉建軍插嘴道:“時間不是問題,大不了他沒回來之前,你先委屈委屈,在劉訥言眼皮子底下活一段時間。”
李賢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劉建軍問:“咋了?”
李賢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只是覺得……劉先生或許并非母后安插的眼線,劉先生昔日便為人持重……”
“賢子!”
劉建軍突然鄭重的打斷李賢的話。
“嗯?”
“我們是在跟你母后作對,甚至毫不夸張的說,是在跟整個歷史上最聰明的女人作對,所以不要感性,要絕對的理性!因為你母后就是這樣的人!”
劉建軍的表情變得格外認真,強調道:“是,劉訥言或許真不是你母后安插的眼線,甚至我還能為此找到一系列的佐證。
“譬如你當初被貶,你母后就沒想過你會回來,所以她也不會想著拉攏劉訥言。
“再譬如你從巴州回到長安這段時間極其短暫,她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安排這些事。
“再譬如現在是你母后最關鍵的時候,她或許只是想借劉訥言來安撫下來你這個不確定的因素。
“但即使有這么多佐證,我也不能完全信任他!”
說到這兒,劉建軍突然掰過李賢的肩頭,認真的盯著他的雙眼,說:“賢子,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因為在我眼里,你是一個死人,死人才是完全能信任的。”
李賢愕然。
“當初你把腦袋掛在那棵歪脖子棗樹上的時候,我就肯定了你絕對不是和武后一伙兒的,因為那會兒的你已經被她害死了!
“其他人我都不能完全的信任,除非他們也死了。
“所以,如果劉訥言就那么死了,我會完全信任他,但他現在‘死而復生’了,就不值得完全信任,懂嗎?”
劉建軍的表情極為嚴肅,還帶著一些李賢看不懂的情緒,就像是洞徹了一切似的。
李賢不懂,但出于對劉健軍的信任,他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但隨后,又覺得給出的反饋不夠,于是鄭重的抓著劉建軍的手:“君待我何如,我待君亦如是!”
“呃……行了,這話題就到這兒。”劉建軍突然甩開李賢的手,一臉嫌棄的說:“你這整得跟有龍陽之好似的,難怪當初別人誣陷你跟那趙道生有斷袖之癖都沒人懷疑呢!”
劉建軍果然就正經不了一刻鐘!
李賢一陣氣惱,沒好氣的問道:“那現在我們該如何做?”
“等。”
“還是等?”
“不然呢?憑咱倆這小身板上去給你母后送菜呢?
“聽我說,你母后現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這時候咱倆只要茍住發育就行,沒事逛逛窯子,喝喝小酒,讓她覺得你就是個胸無大志的閑散王爺,不對你產生警惕,這比什么都強!”
李賢想到了今日祭天所見到的武后威儀,一陣沉默。
自從父皇病重,二圣臨朝之后,武后的威儀就日趨膨脹,如今更是與父皇一般無二,若是她當真要針對自己,幾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怎么了?害怕了?”劉建軍突然調笑著看過來,“你要是真怕你母后,大不了咱倆就撂擔子不干了,你做你的閑散王爺,我背靠著你喝喝小酒逛逛窯子,享受這盛世大唐也挺好的……”
劉建軍話還沒說完,李賢就打斷道:“劉建軍,你還記得在劉家莊的時候,我問你怕不怕殺人么?”
劉建軍一愣。
李賢看著劉建軍的眼睛,認真的說:“我是害怕母后,但,只要她沒在我面前,就不怕。”
劉建軍突然就咧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