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宋啟山把兒女都喊到一起。
孩子們似乎都知道他要做什么,個個滿臉興奮,唯獨(dú)抱著嬰兒的謝玉婉有些疑惑,不知道爺幾個要做什么。
宋啟山默寫下了混元無極樁功的通篇口訣,一人發(fā)了一張,連謝玉婉也不例外。
隨即道:“此乃祖上顯靈,于我和二寶腦中傳下的一篇功法,日后便是咱們家的樁功基礎(chǔ)。先跟我念幾遍,然后再教你們怎么練?!?/p>
宋念順高興出聲:“爹果然沒騙我,真有祖宗顯靈!”
宋念豐有些羨慕的看著弟弟,咋祖上顯靈沒落在自己身上呢。
宋念云則夸贊道:“爹和二哥好厲害!”
宋念順嘿嘿笑起來,謝玉婉抱著孩子猶豫問道:“夫君,那我……”
“你跟著背就是,過兩日再練也不遲?!彼螁⑸秸f罷,開始誦念總綱:“混沌未分炁自生,虛無立極守中庭。形骸放浪歸天地,一念空明萬法清。”
幾個孩子,連同謝玉婉一起,也跟著念出聲來。
“混沌未分炁自生,虛無立極守中庭。形骸放浪歸天地,一念空明萬法清?!?/p>
一遍又一遍,郎朗誦念聲綿綿不絕。
待幾人都念熟了,宋啟山才開始演示樁功。
“身形篇,頂懸虛空引真靈,足踏九宮接地根。膝含松意龍虎隱,胯開三寸定乾坤……”
謝玉婉不方便下床,只能懷抱襁褓,看著丈夫教導(dǎo)孩子。
她眼里盡是歡喜,看向宋啟山高大身影的時候,更帶著濃郁至極的崇拜之色。
雖說是祖宗顯靈,可也是夫君靈氣逼人,否則何來祖上福蔭呢。
懷中小兒子已經(jīng)熟睡,偶爾皺著面皮踢蹬兩下。
謝玉婉輕輕拍打著,看兒女認(rèn)真學(xué)習(xí)樁功,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念頭。
連祖宗都傳下功法了,說不定日后真能成豪門望族呢。
想到這,她不由多出幾分笑容。
那樣的日子,實(shí)在太有盼頭了。
自這一日之后,三個孩子除了下地干活,學(xué)習(xí)道理之外,還要每天練習(xí)混元無極樁功至少一個時辰。
宋念豐和宋念順不必多說,本就想學(xué)武,自然不會落下。
而即便是家中最受寵的宋念云,也從不叫苦。
每天跟著哥哥練習(xí)樁功之余,宋啟山又給她從鎮(zhèn)上請了一位落榜多年的老秀才,一個月十兩銀子,專門教導(dǎo)琴棋書畫。
這事瞞不住別人,很快便在十里八村傳開了。
得知宋家爺倆祖宗顯靈,傳下功法,有人信,也有人懷疑。
這種事古往今來,也不是沒發(fā)生過,不算太引人注意。
反倒是宋念云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讓不少人笑話。
在那些人看來,宋家不過擁有四十畝田產(chǎn),哪怕小小的固安村,都算不上大地主。
山窩窩里,哪能飛出鳳凰呢。
想學(xué)人家鎮(zhèn)上員外老爺,養(yǎng)個大家閨秀出來,實(shí)在有些異想天開了。
哪怕同村的幾家地主,也是一樣的看法。
江寶瑞甚至上門,勸宋啟山人言可畏。
何必花這冤枉銀子,還惹人笑話。
宋啟山自然不會聽勸,只回了句:“休言萬般皆是命。”
到了過年的時候,宋家門上,更貼出了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休言萬般皆是命
下聯(lián):莫道三餐不費(fèi)心
橫批:柴米通天
賀周知來過年的時候,看到這對子,站在門口許久。
宋念順搓了搓手上殘留的米漿,笑嘻嘻問道:“賀叔,我爹這對聯(lián)咋樣?字是小妹寫的,好看吧!”
賀周知命運(yùn)坎坷,宋啟山常教導(dǎo)他,要多看書。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整個固安村,論田產(chǎn),賀周知是最少的。
但論書籍?dāng)?shù)量,卻是最多的。
每年收成一大半,都用來買書了。
如今看了二十年書,雖未曾考取過功名,讓不少人嘲笑,說他白費(fèi)功夫。
但實(shí)際上,賀周知還是有點(diǎn)水平的。
最起碼,他能看出這幅對聯(lián)中的蘊(yùn)意。
聽到宋念順問,賀周知微微點(diǎn)頭,感慨道:“我讀書二十年,讀出來的道理,不如你爹這一幅對聯(lián)深遠(yuǎn)?!?/p>
“當(dāng)然,那可是我爹!”宋念順頗為自得的道。
正說著,院里傳來宋啟山的聲音:“周知來了?”
賀周知連忙提著年貨進(jìn)去,正見宋啟山在院中張貼福字。
“?!北还室獾怪N,意味著“福到了”。
謝玉婉抱著半歲的宋念守站在旁邊,賀周知上前拱手:“哥,嫂子,過年好。”
宋念云手里抱著一大摞福字,蹦蹦跳跳過來:“賀叔,看到我寫的字沒?好看不?”
“好看,比剛學(xué)的時候大有長進(jìn)。再練幾年,說不定要成一代名家呢。”
這話倒也不算純粹的恭維,宋念云雖只學(xué)了半年琴棋書畫,但她態(tài)度足夠認(rèn)真,也十分聰慧。
尤其下半年秋收之后,更是突飛猛進(jìn)。
連那位負(fù)責(zé)教導(dǎo)的落榜老秀才,都時??滟澦文钤铺熨Y過人。
只可惜是個女兒身,否則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最近樁功練的如何?可曾偷懶?”宋啟山問道。
那篇混元無極樁功,也給了賀周知一份,著實(shí)沒把他當(dāng)外人。
賀周知回道:“半年來日復(fù)一日,不敢有半次偷懶。如今覺得龍虎精神,大有奇效!”
“那就好?!?/p>
賀周知隨即好奇問道:“聽說哥哥把那老秀才給辭了?”
謝玉婉無奈道:“你哥說老秀才老眼昏花,看不出他閨女的通天本事。其實(shí)就是因為人家說云兒是女兒身,沒法考取功名?!?/p>
這是事實(shí),朝廷不許女子做官,世人皆知。
宋啟山貼好了福字,又從宋念云手里抽出一張,由宋念豐涂抹上米漿,再貼到窗戶上:“官道是道,卻也只是世俗所好之道。以男女之身定將來,思想狹隘,誤人子弟,不要他還回銀子已經(jīng)算客氣了?!?/p>
謝玉婉沖賀周知使了個眼色,掩嘴偷笑。
說是這樣說,誰不知道你宋啟山見不得人家說閨女的不是。
賀周知卻點(diǎn)頭贊同道:“哥說的不無道理,不考取功名,并不意味沒有成就。不說數(shù)百年前的才女流芳百世,就看眼前,便時常聽聞有女仙御劍而行,豈是功名所能比擬。”
謝玉婉搖頭道:“你呀,就替你哥說話吧?!?/p>
“此言非虛,實(shí)乃肺腑之言。”賀周知認(rèn)真道:“方才看大哥張貼的那副對聯(lián),好一個柴米通天!思慮許久,逐生豪情,想問大哥一聲,我若去考取功名,可否?”
宋啟山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他,笑道:“你讀書二十載,不說滿腹文章,起碼不比那些酸秀才差。想考便去考,將來若真能做個大官,說不定還要指望你來照顧一二?!?/p>
賀周知猶豫道:“只是我如今三十有一,年紀(jì)有些大了……”
“怕考不上讓人笑話?”宋啟山問道。
賀周知的確有這樣的顧慮,然而宋啟山卻又道:“村里人對你笑話的還少了?虱子多了不怕癢,考不上,最多讓他們再笑話一陣??扇f一考上了,誰還敢再笑話你?得失利弊,你不會自己衡量下?!?/p>
賀周知聽的眼睛微亮,心中豁然開朗。
是啊,這些年被人笑話的夠多了。
真考不上又能如何呢,不會再差了。
若考上了,誰還敢在他門口吐唾沫,喊爛賭鬼的兒子?
賀周知眼神逐漸堅定,深吸一口氣,再次拱手行禮。
聲音如鐵石相擊,擲地有聲!
“那就聽大哥的,開春便去報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