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像熔金般潑在青峰山北的荒坡上。林凡蹲在老槐樹下,用魚鑰劃開左手結痂的傷口。
鮮血滴在樹根處,立刻被貪婪地吸收。樹干表面浮現出血管狀的紋路,樹皮裂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這次不一樣了。
“林凡摸了摸懷中的物件——渡魂使的藍色絲線、老板娘給的七張符咒、以及蘇婉柔托人送來的錦囊。昨夜那個似夢非夢的地窖經歷后,他今早特意去了趟藥鋪,卻發現蘇婉柔根本記不起他是誰。只有當他出示那個刻著她名字的金元寶時,她才恍惚間從妝匣底層取出一枚古舊玉簪交給他。墓道比上次更加潮濕,墻壁上覆著一層黏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林凡剛邁入三步,身后洞口就無聲閉合,黑暗如實質般壓下。他點燃準備好的火把,火光所及之處,墻壁上的黏液突然收縮,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人臉浮雕。
“張德貴...王守財...李富...
“林凡顫抖著辨認那些面孔,全是《往生簿》上記載的往生財受害者。當他無意間碰到醉漢張德貴的浮雕時,那張臉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林凡...加入我們...
“聲音不是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炸響。緊接著,整條墓道的浮雕全部活了過來,成百上千張嘴巴同時開合,呼喚他的名字。那些聲音疊加在一起形成可怕的聲浪,震得林凡耳鼻滲血。最靠近他的幾張臉甚至凸出墻面,試圖咬他的衣角。
“滾開!
“林凡用火把掃過墻壁,人臉發出凄厲慘叫,暫時縮了回去。但火把也因此熄滅,只剩魚鑰發出的微弱藍光照明。越往深處走,空氣越沉重,像是有無形的手在按壓胸腔。墓道開始向下傾斜,坡度越來越陡,最后幾乎要垂直墜落。林凡轉身想后退,卻發現來路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刻滿算式的墻壁——全是利滾利的往生財計算公式,最新一行寫著
“林凡:七日翻七番
“。別無選擇,他只能繼續向下攀爬。當手指碰到某個凸起的石塊時,整面墻突然翻轉,將他拋入一個寬敞的墓室。這里比上回來時更加破敗。七口棺材仍然呈北斗七星排列,但棺蓋全部打開,里面空空如也。墓室中央多出一口青銅鼎,鼎中黑水沸騰,浮沉著二十八個金元寶——正是林凡之前帶來的那些?,F在它們全都長出了人臉輪廓,依稀能辨認出林凡的五官特征。
“你回來了...
“處元的聲音從鼎中傳出。黑水翻涌,凝聚成一個穿明朝官服的老者形象,胸口嵌著刻有
“馬玉茹
“名字的金元寶,
“帶著馬家女人的信物...
“林凡警覺地按住懷中的玉簪。這個處元與之前見過的不同,更加凝實,也更加...人性化。它甚至做出撫摸胡須的動作,金魚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林凡。
“聰明的選擇。
“處元指了指林凡的包袱,
“用馬家血脈開啟第七層,比找替死鬼體面多了。
“
“我不是來交易的。
“林凡亮出魚鑰,現在它已經變成短劍形態,劍身布滿魚鱗狀紋路,
“我要摧毀處元之心。
“老者形象突然扭曲,發出夜梟般的大笑。墓室隨之震動,七口棺材里同時伸出透明手臂。笑聲戛然而止時,處元的臉已經貼在林凡面前,腐臭的呼吸噴在他臉上:“你就是處元之心!
“黑水突然暴漲,將林凡沖向后墻。背部撞上墻壁的瞬間,石磚突然軟化,像張巨口般將他
“吞
“了進去。天旋地轉后,林凡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中。七根青銅柱撐起穹頂,每根柱子上都纏著鎖鏈,鎖鏈末端拴著具透明尸體——正是他在客棧地窖見過的七代處元。宮殿中央是個祭壇,上面懸浮著顆金色的心臟,每跳動一次就釋放出一圈肉眼可見的波紋。當波紋掃過林凡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跳被迫與之同步,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歷代處元更替,實則是心臟尋找新容器。
“處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你父親本是最佳人選,可惜心太軟...
“祭壇周圍的地面突然裂開,升起七具水晶棺。每具棺槨里都躺著個與林凡相貌相似的人,唯一的區別是透明程度不同。最末位的那具棺材空著,棺蓋上刻著林凡的名字。
“看看你的前輩們。
“處元的老者形象出現在祭壇旁,手中多了本《往生簿》,
“這位是張處元,南宋人,靠往生財買了個知縣...
“他指向第一具棺材,里面的尸體突然睜開眼睛,
“最后被債主分食。
“隨著處元的介紹,每具棺材里的尸體都做出反應。當說到林凡父親時,第五具棺材劇烈震動,里面的尸體拼命拍打棺蓋,卻發不出聲音。
“林處元,心慈手軟,本該收滿百魂,卻在第九十九個時自毀。
“老者冷笑一聲,
“所以他成了最好的工具。
“它彈了下手指,林凡父親的尸體突然安靜下來,胸口浮現出魚鑰形狀的凹槽。與此同時,林凡手中的魚鑰短劍劇烈震動,像是要脫手飛向棺材。
“父子相殘,多美的傳承。
“處元陶醉地閉上眼睛,
“把馬家玉簪插進祭壇,你就能看見處元之心的真面目...
“林凡咬牙前進一步,胸口突然傳來灼熱感。低頭一看,懷中的藍色絲線正在發光。他假裝踉蹌,趁機將絲線纏在魚鑰上。兩者接觸的瞬間,渡魂使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它在騙你!玉簪會解除馬玉茹的封印,釋放初代處元!
“林凡僵在原地。處元似乎察覺到異常,老者形象突然散開,化作金霧籠罩過來:“猶豫什么?不想解脫了?
“千鈞一發之際,林凡從懷中掏出老板娘給的七張符咒拋向空中。符咒自動飛向七根青銅柱,貼在鎖鏈與尸體的連接處。被貼中的透明尸體同時發出無聲尖叫,鎖鏈嘩啦作響,整個宮殿劇烈搖晃。
“叛徒!
“處元的聲音變成千百人的合唱,金霧凝聚成無數金元寶,每個都長著林凡的臉,
“你以為渡魂使幫你?她只想用馬家血脈復活自己的丈夫!
“林凡無暇思考這句話的含義。七根青銅柱開始傾斜,處元之心跳動的頻率變得紊亂。他趁機沖向祭壇,魚鑰短劍直指金色心臟。
“沒用的,
“處元的聲音帶著嘲弄,
“除非用血親之...
“話未說完,林凡已經將短劍刺入自己左胸。不是心臟,而是之前透明化最嚴重的位置。鮮血順著魚鱗紋路流入劍身,魚鑰突然融化,變成液態金屬包裹他的右手,形成魚鱗狀的鎧甲。處元之心發出刺耳的尖嘯,跳動節奏徹底混亂。金色波紋不再規律擴散,而是像暴風雨中的海面般狂亂起伏。林凡被第一波沖擊掀飛,重重撞在父親的棺材上。棺蓋應聲而裂。里面的尸體突然坐起,空洞的眼睛
“看
“向林凡。更準確地說,是看向他右手上的魚鱗鎧甲。
“父...
“林凡剛開口,尸體就搖了搖頭。它僵硬地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個魚鑰形狀的凹槽,正好與林凡的鎧甲右手匹配。宮殿正在崩塌。青銅柱一根接一根倒下,鎖鏈寸斷。透明尸體們飄浮起來,環繞處元之心組成某種陣法。林凡父親的尸體突然撲向他,干枯的手指抓住鎧甲右腕。
“不!
“林凡本能地掙扎,卻見尸體將自己的左手塞進他右手掌心。接觸的瞬間,一段陌生記憶洪水般涌入:二十年前,林父跪在這個祭壇前,手中魚鑰對準處元之心。就在刺入的前一刻,他猶豫了——因為替死鬼名單上浮現出林凡的名字。最終,他將魚鑰轉向自己...記憶中斷,林凡發現自己站在客棧地窖里。不是真實的,而是某種精神投影。面前站著渡魂使,她的絲線身體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時間不多了。
“她語速極快,
“處元之心正在與你同步,等它完全變成你的樣子,就來不及了!
“
“我該怎么做?
“林凡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這里異常清晰。渡魂使的絲線突然全部指向某個方向。林凡轉頭,看見地窖角落里站著那個明朝少女馬玉茹。與棺材里不同,這里的她雙眼有神,手中捧著個玉匣。
“血親淚在匣中,
“少女的聲音像清泉,
“但開啟需要代價。
“
“什么代價?
“
“一段你最珍視的記憶。
“少女憂傷地看著他,
“比如小妹的桃木符。
“林凡如遭雷擊。那是他僅存的溫暖記憶,是支撐他度過無數寒夜的精神支柱。失去它,就等于殺死妹妹第二次。宮殿崩塌的轟鳴將他拉回現實。父親的尸體已經化為塵埃,處元之心比剛才大了一圈,表面浮現出林凡的五官輪廓。更可怕的是,七具水晶棺中的
“林凡
“們全部坐起,向他伸出透明的手。
“來不及了!
“渡魂使的聲音在腦海中尖叫,
“把玉簪給我!
“林凡下意識地摸向懷中。就在玉簪即將離手的剎那,他注意到渡魂使的絲線末端全都變成了金色——與處元一模一樣的金色。
“你騙我...
“林凡猛地后退,
“你才是初代處元的妻子!
“渡魂使的幻象扭曲變形,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整個精神空間開始坍縮,林凡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拋回現實。處元之心已經膨脹到祭壇大小,表面的人臉清晰可辨。它每跳動一次,就有一個水晶棺里的
“林凡
“消失,而心臟上對應的部位就變得更加實體化?,F在只剩下最后一具空棺,棺蓋上的
“林凡
“二字正在滲血。
“最后機會...
“處元的聲音直接響起在林凡腦海中,
“用玉簪刺入心臟,你就能解脫...
“林凡知道它在說謊,但別無選擇。他顫抖著取出蘇婉柔給的錦囊,里面除了玉簪,還有一張字條:“玉碎魂歸
“。沒有時間思考了。林凡用盡全力將玉簪擲向處元之心。簪身在半空中突然碎裂,釋放出一道青光。光芒中浮現出明朝少女馬玉茹的身影,她張開雙臂擁抱心臟,輕聲念道:“魂歸魂,債歸債...
“青光與金光激烈碰撞,處元之心發出痛苦的嘶吼。表面的人臉開始融化,像蠟像般扭曲變形。林凡抓住這個機會,魚鱗鎧甲右手狠狠刺入心臟最明亮的位置。沒有想象中的阻力,手臂直接沒入心臟內部。他摸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抓住后猛地抽出——是顆縮小版的金心,只有核桃大小,卻比整個宮殿還要耀眼。
“不?。?!
“處元的慘叫震得穹頂碎石簌簌落下。七根青銅柱同時斷裂,透明尸體們化作流光鉆入小金心。處元之心迅速黯淡,像漏氣的氣球般萎縮。林凡將小金心攥在掌心,感受到它在瘋狂掙扎。魚鱗鎧甲自動延伸,將金心嚴密封印。就在這時,整個宮殿開始崩塌,巨石從頭頂砸下。
“出口!
“渡魂使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虛弱了許多,
“用鎧甲畫門...
“林凡用鎧甲右手在空中劃動。每劃一筆,就有一片魚鱗脫落,化作藍色火花。當最后一筆完成時,一扇水波狀的門戶出現。他縱身躍入,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處元之心徹底爆裂,金色液體如雨般灑落。天旋地轉后,林凡摔在客棧后院的枯井邊。天色已近黃昏,魚鱗鎧甲縮回成普通魚鑰,但表面多了幾道金色紋路。掌心的小金心仍在跳動,只是頻率慢了許多。
“成功了?
“林凡自言自語,突然發現嗓音異常沙啞。井水映出的倒影讓他毛骨悚然——自己的左眼變成了金元寶,轉動時發出金屬摩擦聲??蜅:箝T吱呀一聲打開。老板娘倚在門框上,人皮比上次見時更加殘破。她盯著林凡的金色左眼,露出復雜的表情:“半人半處元...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