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金色左眼刺痛不已,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碎玻璃在眼球里摩擦。井水倒映中,那只眼睛的瞳孔已經變成元寶形狀,轉動時會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響。
“別費勁了,挖出來也變不回去。
“老板娘倚著門框,人皮下的絲線比昨日更加暗淡,
“進來吧,趁客棧還在。
“
“什么意思?
“林凡警覺地后退半步,魚鑰在掌心發燙。現在的他能清晰看到客棧表面覆蓋著一層金色薄膜,像呼吸般規律脈動。最密集處在大門上方,形成一個巨大的元寶圖案。老板娘沒有回答,轉身走進客棧。門內傳來她的回聲:“想知道陰陽客棧的來歷,就帶上你的處元之心。
“大堂比林凡記憶中空曠許多。所有桌椅都不見了,只在地面留下長期擺放形成的壓痕。墻壁上的燈籠全部熄滅,唯有柜臺上一盞青銅燈還亮著,火苗是詭異的青白色。燈光映照下,墻壁顯露出先前從未注意到的壁畫——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在審訊囚犯,刑具全是金元寶形狀。
“看出來了?
“老板娘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林凡轉身,差點撞上她幾乎貼到自己后背的臉。人皮多處破損,露出里面黑金交雜的絲線,
“這里本是錦衣衛詔獄,專審貪官。
“她枯瘦的手指劃過墻壁,壁畫隨之變幻:一個穿一品官服的老者站在堆滿金銀的牢房里,胸口被烙上元寶形狀的烙印。
“初代處元馬天官,洪武年間戶部尚書。
“老板娘的聲音帶著奇異的韻律,像是背誦某種祭文,
“他發現貪官們寧可死也不愿吐贓銀,便發明了往生財之術——讓貪官親手熔煉自己貪污的金銀,鑄成刻有名字的元寶...
“壁畫隨她的講述繼續變化:囚犯們被迫將熔化的金銀倒入自己口中,身體逐漸變成人形元寶。最駭人的是,這些
“人元寶
“還活著,眼珠在金屬表面轉動。林凡的金屬左眼突然劇痛,視線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壁畫角落——一個穿素羅裙的少女躲在廊柱后,驚恐地看著這一切。雖然服飾不同,但那面容分明與地窖棺材中的馬玉茹一模一樣。
“馬小姐本是來勸父親收手,
“老板娘注意到林凡的視線,聲音突然柔和下來,
“卻看到這人間地獄。
“壁畫再次變幻:少女偷走父親的法器,在月圓之夜潛入大牢。她將一枚玉簪插入最年邁囚犯的胸口,囚犯立刻化為金沙,但玉簪也斷成兩截。
“她不知道這只會讓詛咒擴散。
“老板娘領著林凡走向后院,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黏稠的金色腳印,
“往生財之術已成,缺的只是...
“
“容器。
“林凡突然接話,自己都驚訝于這份篤定。掌心的處元之心微微發熱,傳遞著某種他無法理解卻莫名熟悉的情緒。后院比大堂更加破敗。枯井周圍的地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每個縫隙里都滲出金色液體。老板娘停在井邊,人皮像脫衣服般從肩頭滑落,露出完整的絲線身體——不再是純粹的黑金交織,而是夾雜著幾縷刺目的血紅。
“四百年來,你是第一個活著取出處元之心的人。
“絲線組成的嘴唇蠕動著,聲音直接傳入林凡腦海,
“也是第一個半人半處元。
“她突然伸出絲線刺入林凡的金色左眼。劇痛讓林凡跪倒在地,視野卻異常清晰起來——他
“看
“見了客棧的真實形態:整棟建筑由無數透明人偶堆砌而成,每個人偶胸口都嵌著微型金元寶。而地下深處,七口水晶棺排列成北斗七星,棺中尸體全部面朝中央的第八口空棺。
“馬小姐中斷了儀式,自己卻成了第一個真正的處元。
“渡魂使的絲線在林凡眼前編織出新的畫面:少女被鐵鏈鎖在祭壇上,七名最貪婪的囚犯圍著她念咒。熔化的黃金從她七竅灌入,最終在胸腔凝結成心臟形狀,
“她的魂魄被分作七份,鎮住七方貪欲。
“林凡的金屬左眼流出金色液體,落地后竟長出細小的手腳,像昆蟲般爬回枯井。渡魂使收回絲線,聲音突然變得年輕:“小姐臨終前將玉簪交給我,要我等待能終結詛咒之人。
“
“你...是她的丫鬟?
“林凡艱難站起,發現自己的右手也開始金屬化,魚鱗狀的紋路向手腕蔓延。絲線身體微微頷首:“我叫青柳。小姐死后,我用她的血在玉簪上畫符,把自己煉成渡魂使。
“她指向客棧,
“這里成了陰陽兩界的緩沖地,往生財的牢籠。
“枯井突然發出嗡鳴,井水瘋狂上漲,眨眼間漫過井沿。水面上浮出一本青銅封面的《往生簿》,比林凡之前見過的都要厚重。書頁自動翻開,停在記載馬玉茹事跡的那頁。
“讀出來。
“青柳的絲線纏上林凡的右手,金屬與絲線接觸處火花四濺。林凡忍著刺痛念道:“馬氏玉茹,自愿為器,鎮貪七載。期滿之日,需血親淚啟...
“后面的文字被血跡模糊。
“小姐的胞弟早已病逝,唯一的血親是...
“青柳的絲線突然全部指向林凡懷中的錦囊——那里裝著蘇婉柔的玉簪殘片。林凡如遭雷擊:“蘇婉柔是馬玉茹的后人?
“
“血脈稀薄,但足夠。
“青柳的絲線突然全部繃直,
“處元之心在與你融合,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仿佛印證她的話,林凡的右手突然失去知覺,徹底變成金屬質地。魚鑰融化在掌心,形成一條栩栩如生的鯉魚紋身。更可怕的是,他的視野開始分裂——左眼看到的是金色能量流動,右眼則看到無數透明人影在客棧游蕩。青柳扯下一根血紅絲線,纏在林凡的金屬右手上:“進《往生簿》,找到小姐的記憶!
“絲線剛纏上,林凡就感到天旋地轉。等視野恢復時,他已站在一個陌生的明代庭院里。假山旁,穿素羅裙的馬玉茹正在焚香禱告,香爐里燒的卻是金箔。
“爹爹又殺人了...
“少女的眼淚滴在金箔上,發出嗤嗤聲響。她抬頭時,林凡驚覺她能看見自己。
“四百年后的先生,
“馬玉茹的聲音像清泉流過玉石,
“您帶著我的玉簪。
“林凡這才發現手中握著完整的玉簪。少女起身行禮,袖中滑出一串銅錢,落地變成小金蟾四散而逃。
“這是...
“
“我的記憶碎片。
“馬玉茹引他走向書房,
“爹爹的往生財術本為懲戒貪官,卻不知貪婪會傳染。
“書房里,馬天官正在批閱文書。林凡的金色左眼立刻看出異常——官員的奏折里爬滿金色小蟲,正通過毛筆鉆入馬天官的手指。場景突然轉換到詔獄。此時的馬天官已面目全非,半邊臉變成元寶形狀,正在指揮錦衣衛將囚犯投入熔金池。馬玉茹躲在暗處,手中握著那枚玉簪。
“這玉簪是娘親遺物,能吸貪念。
“記憶中的馬玉茹向林凡解釋,
“我想救爹爹,卻...
“場景再次切換。月夜下的詔獄,馬玉茹將玉簪插入一名老囚胸口。老人化為金沙的同時,七道金光從簪頭迸射,擊中其余囚犯。他們慘叫著融合成一個金色巨人——初代處元。
“原來是我創造了處元...
“記憶馬玉茹淚流滿面。淚珠落地變成金色蝌蚪,游向林凡的腳踝。最恐怖的場景出現了。馬天官將女兒鎖在祭壇上,七名半金屬化的囚犯圍著她念咒。熔化的黃金從她口鼻灌入時,少女突然看向林凡所在的方向:“先生,記住!處元之心怕的不是毀滅,而是...
“記憶突然中斷。林凡被粗暴地拽回現實,發現青柳的絲線身體正被無數金元寶啃噬。客棧劇烈搖晃,墻壁里的人偶正拼命向外爬。
“小姐說了什么?
“青柳的聲音已經微弱如蚊蚋。
“沒說完...
“林凡的金屬右手突然自動抬起,在空中畫出一個殘缺的符文。正是這個動作救了他們——撲來的金元寶被定格在半空。青柳用最后的絲線纏住林凡:“去地窖!把處元之心放在小姐棺中!
“整座客棧開始崩塌。林凡沖向地窖入口,卻發現走廊已經變成巨獸的食道,蠕動著阻攔去路。他舉起金屬右手,魚鑰紋身突然活了過來,化作一條金屬鯉魚游出掌心。鯉魚所過之處,紛紛退避。林凡跟著它沖下樓梯,來到地窖。馬玉茹的棺材正在發光,棺蓋緩緩滑開。里面的少女尸體坐起,沒有瞳仁的眼睛
“望
“向林凡。
“血親淚...
“她的聲音與記憶里一模一樣。林凡掏出錦囊里的玉簪殘片。就在他遞出的瞬間,整只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掐向自己的喉嚨——處元之心在反抗!
“快...哭...
“青柳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的絲線身體已經支離破碎,只剩一小團還在掙扎。林凡拼命想擠出眼淚,但金屬化的右眼干澀無比。危急關頭,他想起了小妹——那個把最后一塊糖留給他的五歲孩子。記憶如此鮮活,仿佛能聞到她頭發上的皂角香。左眼終于涌出一滴淚。淚珠落在玉簪上,立刻變成血紅色。馬玉茹的尸體接過玉簪,將它刺入自己胸口。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輕輕的嘆息。少女尸體化為金沙,棺底露出一個暗格。里面靜靜躺著一顆干癟的人類心臟,纏繞著七根金線。
“初代處元之心...
“青柳艱難地爬過來,
“小姐用自己封印了它四百年...
“林凡掌心的處元之心突然劇烈跳動,與暗格中的心臟產生共鳴。整座地窖開始塌陷,金屬鯉魚焦急地繞著他游動。
“現在...選擇...
“青柳用最后的絲線纏住兩顆心臟,
“帶著它們跳入往生門,詛咒會繼續...或者...
“
“或者什么?
“
“用你的半處元之身吸收它們。
“青柳的絲線開始解體,
“但你可能永遠困在陰陽之間...
“一塊巨石砸下,青柳徹底消散。千鈞一發之際,金屬鯉魚游入暗格,將兩顆心臟推向林凡。接觸的剎那,可怕的熱流席卷全身,他看見走馬燈般的景象:馬天官在女兒墓前自殺...青柳用血畫符成為渡魂使...歷代處元更替的血腥場景...父親將魚鑰塞給幼年的自己...最后出現的是一扇門,門那邊是趕考路上的自己,正茫然站在陰陽客棧門前。
“選擇...
“無數聲音在林凡腦海中回蕩。金屬鯉魚突然咬住他的手指,劇痛讓神智一清。林凡用盡全力將兩顆心臟按向自己胸口:“我選第三條路!
“耀眼的白光吞沒了一切。